但他仍然按照字麵意思回答：“因為太陽光是最溫暖的光源，在仿陽光的照射下，患者更容易敞開心扉、放鬆心防啊。”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提姆在一邊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你們是在排練話劇《小紅帽》嗎？”
這個一問一答的格式和語氣，跟小紅帽與狼外婆也太相似了吧！
西奧多：“……”
草啊，提姆這麼一說，聽起來還真有點像！
漢尼拔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毛，臉色略微收斂。
打斷彆人對話的節奏，又是一重失禮。
而且，雖然同樣都是吃人，但漢尼拔很不喜歡“狼外婆”這個不夠優雅的比方。
他對提姆的良好印象，此時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了。
醫生仍然按捺著，遵循著自己的職業素養。
在念完指導語以後，讓提姆和西奧多去各自挑選喜歡的沙具，在一隻沙盤上共同構建出想要的畫麵。
在心理學中，沙盤是潛意識的集合。
來訪者在沙盤上構築的畫麵，就體現了他內心世界的圖景。
等到一個小時的沙盤時間結束，漢尼拔分彆對提姆和西奧多的沙盤擺造做出解讀。
他先是對提姆點了點頭：“我能看出，有一個未完成的重要事件正在困擾著你。”
提姆也真誠地對漢尼拔點頭。
——是的，醫生，我正在困擾於，究竟要不要把你當場逮捕。
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實證，能證明醫生不對勁兒。
但羅賓鳥的直覺告訴他，漢尼拔絕對不無辜。
提姆腹誹的時候，漢尼拔正好轉頭看向西奧多。
他背著手欣賞了一會兒西奧多的作品，感歎道：
“我能看出來，你的精神正處於一個急需指引的階段。有什麼事難住了你，讓你為此左右搖擺。”
西奧多驚奇地看著漢尼拔：“確實如此。”
沒錯，他這幾天晚上都沒能睡好。
隻要眼睛一閉，就好像又回到那個蝙布論壇，無數哥譚網友異口同聲地發出一個聲音——“布魯斯和蝙蝠俠，他們是真的！”
漢尼拔滿意地發現，西奧多抬頭看向自己，把自己的答案當做某種參考物和信標。
就像一隻罹待拯救的羔羊，朝自己投來渴盼引導的信號。
西奧多問：“如果換做您的話，也會在某件事上陷入糾結嗎？”
漢尼拔非常溫和地回答：“在重要的事上仿佛搖擺，這是十分常見的情況。我也是人，我當然會。”
就比如說這一刻，漢尼拔就在思考：
自己究竟是吃個雙羊燴好呢？還是采用腹羊烹的方式更好？
不如留著當聖誕節晚餐吧。
這可真是幸福的煩惱。
隨後，西奧多和提姆被請回之前聊天的工作室裡。
漢尼拔則留下來，簡單收拾一下沙盤室。
兩分鐘後，漢尼拔走出屋子。
他像是到家以後四處巡視的藍胡子，在沿途的數個金屬門把手上，看見清晰的指紋印記。
漢尼拔很確定，在早晨打掃的時候，門把手上絕對沒有這些痕跡。
他是很注重生活儀式感的人。
顯然，有人在沒有得到主人邀請的情況下，就試圖闖入其他屋子。
“……”
印象分再次down底。
漢尼拔心中的評分表，又因此下降了一個等級。
他原本很喜歡這對養兄弟，認為他們有裝飾聖誕餐桌的資格。
但現在看來，以他們的素質，也隻能成為萬聖節餐桌上的一道主食了。
正好萬聖節快到了，為了度過一個饜足的節日，漢尼拔決定無需再等。
說起來，漢尼拔非常喜歡哥譚這座城市。
來到這裡，就像進入自助餐廳一樣。
新鮮的食材滿街亂跑，廚餘材料可以隨意丟棄在下水道。
被發現也沒關係，全場消費由殺手鱷買單。
漢尼拔倒出三杯清水，其中兩杯都來自於同一個水瓶。
每天清晨，漢尼拔用藥粉和清水調配出最佳比例。過去許多天裡，漢尼拔就用它填滿被飼養的生鮮的食槽。
回到谘詢室之前，漢尼拔特意把中央空調調高了三度，然後才進入下一個流程。
調高的溫度會令人感到口渴。
而在谘詢傾訴過程中，如果你的麵前擺著一杯水，即便不渴，但緊張感也會讓你下意識地端起喝上一口。
除了這些最常規的手段之外，漢尼拔也有其他辦法。
他端著托盤回到房間，把水杯依次擺放在三人麵前。
漢尼拔恍若不經意地模仿了提姆和西奧多的姿勢。
心理學上，同頻的動作會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感，所以，模仿他人動作，是種有效的拉近關係的手段。
如果心理醫生足夠優秀，甚至可以借助這種方式完成催眠。
隨後，漢尼拔把十指交叉，成塔狀疊放在膝蓋上。
西奧多緊隨其後模仿了這個動作——這說明羔羊的精神已經受到暗示。
漢尼拔唇角的笑意加深，隨後端起麵前的杯子喝了一口。
果然，西奧多也端起麵前的杯子……
他沒喝。
西奧多看了一眼杯子，然後又放下了。
漢尼拔：“？？？”
暗示已經成功，但卻在最後一步失敗的情況，他這麼多年還隻遇到過這一例。
漢尼拔又喝了一口水。
西奧多見狀，殷勤地把自己麵前的水杯推給他。
“醫生，如果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
漢尼拔：“……”
漢尼拔非常客氣：“不了，這是你的杯子。”
西奧多比他還要客氣：“沒關係，醫生，我一般不在外麵喝水，除非麵前有隻兔子。”
西奧多一般不喝非密封的水。
如果非要喝的話，那就得先給他找隻兔子過來。
兔子喝了沒事，西奧多才喝。
漢尼拔：“……”
沒能看出這一點，是他的失誤。
但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或許尷尬於養兄弟的發言，提姆已經舉起水杯。
作為近戰大師，漢尼拔對付兩個普通小男孩，可謂是手到擒來。
之所以在杯子裡下藥，一來是為了保證穩妥。其二則是，這也是炮製食材的一個環節。
水杯中的藥物會剝奪他們的力氣，但不會令他們泯滅神智。
獵物在煎熬和懼怕下的垂死掙紮，將會激發出誘人的恐懼香氣。
假如兩人之中一個喝了，另一個沒喝——就比如眼前正在發生的這種情況，也同樣富有詩情畫意。
漢尼拔不喜歡野蠻的捕獵。
但適當的運動，就像是放在拉丁魚桶中的鯰魚，可以讓食材的肉質變得更加鮮嫩緊實，富有可嚼性。
所以，沒有喝下清水的羔羊，將成為漢尼拔的主菜。
因為他的味道會更勝一籌。
至於最後一種兩人都不喝水的情況……
漢尼拔隻好遺憾地采用捕獵方案。
他本身不嗜好這種粗魯的行為，但物競天擇本是大自然的真理。
用餘光可以看見，提姆把杯沿湊近了嘴唇。
漢尼拔沒有任何異樣地攤開自己的筆記。
與此同時，提姆懸著手腕不再繼續傾斜，保證杯子裡的水一滴也沒用沾唇。
剛剛離開沙盤室的時候，提姆有意擰了擰一路經過的所有門把手，在上麵留下了自己的指印。
每一顆門把手都被擦得鋥亮，每一扇緊閉的大門都反鎖著，像是藍胡子的雞蛋，誘惑著新娘將它掉進血池裡。
假如漢尼拔真的有什麼古怪，看見這些門把手上的指印，應該就能想到，自己已經引起了彆人的懷疑。
他會有下一步動作的。
果不其然，十分鐘後，提姆感覺室內溫度升高，稍微有些口乾舌燥。
而恰到好處地，漢尼拔醫生帶來了一杯清水。
提姆：“……”
他壓十個稻草人，這杯水絕對有問題。
他早就該想通的，西奧多可是有著一半來自阿卡姆的基因。
能讓西奧多覺得和藹可親的醫生，怎麼可能是個正常普通的醫生！
老阿卡姆正黃旗了！
心中發出一聲悠長的喟歎，提姆手上動作卻毫不含糊。
他像一隻靈巧的獵豹般猛然彈跳而起，水杯連著杯中加料的液體，飛鏢般被他擲向低頭看筆記的漢尼拔！
西奧多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態驚得一個激靈，但第一反應仍然是跟提姆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他連連追問：“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提姆不賣關子，直接回答：“水裡有東西，醫生有問題。”
西奧多：“！！！”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宛如某種程序指令，直接開啟西奧多的ptsd。
甚至不用羅賓鳥動手，西奧多就以一種提姆從未見過的迅猛身姿撲了上去，一拳直擊向漢尼拔的要害！
這個熟悉的戰鬥姿勢、這個樸素的武器選擇……
是超人！西奧多在基因裡加了點超人！
提姆睜大眼睛，開始欣賞西奧多驍勇的身姿，並且開始盤算著編寫一本《侏隼鳥合作手冊》的可能。
手冊第一條：某些關鍵指令，可開啟侏隼鳥狂暴狀態，例如“這水裡有毒”。
麵對撲麵而來的拳風，漢尼拔倒退一步，從桌子下麵抽.出一把鋒利的餐刀，迎上西奧多揮出的拳頭。
當啷一聲，刀鋒和西奧多的指關節相撞，當場斷為兩截。
一半亮銀色的刀刃被彈飛出去，高高拋起，最後“奪”地一聲紮進天花板上的木質裝飾物裡。
漢尼拔：“……”
失策了，不是新鮮細嫩的小羊羔排。
是臘肉啊！
身為當世格鬥大師，漢尼拔一眼就看出，西奧多雖然身體素質高超，但是缺乏足夠的戰鬥經驗。
麵對刀具被截斷的意外，漢尼拔依然保持著冷靜。
他險而又險地仰身，和西奧多的拳風擦麵而過。
同時漢尼拔且戰且退，彎腰從地板暗格裡變戲法般地抽.出了一把霜刃如雪的斬.骨刀！
最神奇的是，哪怕手裡抄著一把菜刀，漢尼拔的戰鬥姿態居然還能保持著狂放和優雅兼具，仿佛正在高檔餐廳享用晚飯，隨時都能撚起餐巾擦擦嘴角。
提姆：“……”
所以早就說了，心理醫生在哥譚是高危職業。
就職於阿卡姆的更是。
他們不是入職之前就已經發瘋，就是在入職以後突然變異。總之，沒有一個心理醫生可以身心健康地走出阿卡姆精神病院。
斬.骨刀的刀刃比餐刀更長，刀背也更利於發力。
漢尼拔優雅地揮舞菜刀，姿態飄逸得宛如手持西洋細劍的法蘭西劍士。
明明是危機四伏的凶險場景，他卻遊刃有餘如同身處古代貴族娛樂的角鬥場，和西奧多寸步不讓的凶狠架勢形成了鮮明對比。
然後，在一陣叮當、哐零、乒乒乓的金鐵交擊聲以後，斬.骨刀的刀刃繃得像是七八歲小孩的豁牙。
漢尼拔：“……”
居然連斬.骨刀都解決不了。
預料錯了，這不是普通臘肉，是至少風乾了十五年的老臘肉。
但是沒關係，為了處理掉心儀的食材，漢尼拔總有辦法！
說時遲那時快，漢尼拔手中的斬.骨刀猛地脫手而出，劈頭蓋臉地朝西奧多麵門扔去。
利用人類會躲閃接近自己眼睛攻擊的這一下意識本能，漢尼拔倒退一步，然後從書櫃暗格裡猛地抽.出了一把、一把……
一把充電油鋸……
在電鋸齒輪高速旋轉的嗡嗡聲響中，兩個男孩再也繃不住臉上的表情。
提姆：“……”
西奧多：“……”
在自己的谘詢室裡常備這些東西，你是認真的嗎！
你平時解決彆人心理問題的方式，不會是物理意義上地解決掉彆人的心吧！
西奧多對自己的能力上限還不清楚，不打算跟一看就危險的電鋸硬碰硬。
情勢一下子扭轉過來，變成了西奧多退，而漢尼拔進。
提姆的手已經伸向自己腰間，準備出手援助。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有一句話說得好，任何人的體質不能一同而論。
比如西奧多，他就曾在毫不憤怒的情況下，輕鬆地把夜翼的一根卡裡棍擰得九曲十八彎。
所以這一刻，隻見西奧多猛地抄起了身邊那張長達一米八的實木厚重桌子！
下一秒鐘，西奧多把桌子倒轉，宛如使用一塊巨大盾牌一樣，當場把漢尼拔連人帶電鋸一同拍倒！
電鋸在反作用力之下飛了出去，像條活魚一樣不斷地在地上痙攣。
漢尼拔醫生則當場兩眼一黑，肋骨碎裂，感覺自己被一隻迎麵而來的奔騰猛獁象創飛。
漢尼拔：“……”
太可惜了，是已經滅絕的珍稀食材啊。
在暈過去的前一刻，漢尼拔迷迷糊糊地想道。
即便漢尼拔已經昏厥過去，西奧多仍然餘怒未消：同時給兩個黑發藍眼小男孩下藥準備雙.飛，連斯坦利都沒做過如此之銀穢之事！
這醫生找死吧！
眼看西奧多衝上去把已經昏迷的漢尼拔醫生高高舉起，提姆腦海裡隻剩下一個畫麵。
……而且還是幅世界冥畫。
《貝 恩斷背》。
提姆：“！！！”
提姆：“等一下，彆！”
這幅冥畫就不要複刻了。
不然場麵也太地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