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接到了來自前台護士小姐的電話。
“萊科特醫生, 有一個十五歲的男孩想要向您預約一次治療。”
“請說說他的詳細情況，史密斯小姐。”
“好的。”護士小姐翻開眼前的登記簿，“他自稱是哥譚高中的學生, 根據您的名片信息打來了電話，預約的治療方向是家庭問題。”
哥譚高中、名片信息。
這兩天, 漢尼拔確實去過哥譚高中一次。
在這期間，他的名片隻給了一個人。
那是個英俊漂亮的男孩, 外表看似堅毅而富有主見。
然而透過他那雙矢車菊色的藍眼睛，漢尼拔就像是把目光穿過用藍色彩寶琉璃拚成的教堂窗戶聖母像，在高懸的純白十字架下, 窺得男孩內心的裂痕與彷徨。
漢尼拔給予他自己的名片, 像是給農場剛剛誕生的羔羊拴上標記著名字的腳環。
這孩子很快就會來找自己的, 漢尼拔很確定。
因為他正徘徊在迷途的小路上。
“預約者叫什麼名字？”
“他叫提姆，萊科特醫生。”
“好的, 請你轉告提姆，我明天下午三點鐘有空, 可以給他安排一場初診，地點在我位於哥譚的新辦公室。”
五個月大的鮮嫩羔羊肉, 既不會因為肉質太軟而顯得掃興，也不會像是成年山羊一樣肉質太韌，失去一些烹飪的樂趣。
香煎、紅燴、吊烤、熬湯……內臟和甜甜的鮮血也能用來製作蘇格蘭黑布丁。
五個月的小羊羔已經足夠大，可以從前菜、主菜再到甜點, 整飭出一桌豐盛的晚宴。
目前，漢尼拔手裡還保存著其他食材, 而且非常新鮮。
但一隻五個月大的掙紮的羔羊，美味程度是不可替代的。
預約結束，但前台護士小姐仍然沒有掛斷電話。
漢尼拔非常溫和地問：“怎麼了, 史密斯小姐？”
“未來一段時間裡，您真的要在哥譚度過半年以上的時間嗎？”護士小姐絲毫不掩飾語氣裡的關懷，“哥譚那座城市的風評一向糟糕，我們都很擔心您。”
萊科特醫生回答的聲音是那麼優雅醇厚，讓護士小姐感到深深著迷。
“哥譚有些非常有趣的研究樣本，如果能夠研究好這個課題，我相信，整個心理學界都將為之前進一大步。”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想邀請您一起前往哥譚，史密斯小姐。”
“如果說，有什麼能為工作時的我補充能量，您黃鶯般的動聽喉嚨必不可少。”
護士小姐又驚又喜。
“哦，我——我當然願意！”
辦公室裡，漢尼拔醫生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他優雅如同一曲大提琴演奏般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異樣。
“那麼，感謝您的招待，史密斯小姐。”
***
提姆走進漢尼拔位於哥譚的分診所。
出發之前，他給自己做了些外貌上的簡單偽裝。
提姆沒有改變自己頭發和眼睛的顏色，但讓自己從外表上看，不會被認出是韋恩的養子、德雷克的總裁。
經常有八卦小報的記者盯著他呢，提姆得為兩個公司的股價著想。
這座小樓剛被租下不久，裡外都裝修得煥然一新。牆麵粉刷以清新治愈的暖色調為主，在這些充滿療愈的淺色牆漆之外，風格大氣的擺設和裝飾，也足以看出萊科特醫生不俗的品味。
任何階層的人走進這裡，都會滿意點頭，並且感受到自己被禮待。
前台護士小姐朝提姆微笑，她手上塗著紅色的指甲油，天真的眼神看起來很不哥譚，應該是漢尼拔醫生從其他城市打包過來的舊員工。
“是提姆先生嗎？萊科特醫生正在樓上辦公室等你。”
敲門進入漢尼拔的辦公室，醫生正坐在一張寬大的黑色轉椅上，椅背對著房門的方向。
聽見男孩的腳步聲，漢尼拔嘴角帶著一絲神秘的笑意，將轉椅調轉了半圈。
他背後就是整塊防彈玻璃架成的巨大落地窗，光線透過窗戶，暢通無阻地灑滿天然理石地板，是比黃金還要珍貴的哥譚陽光。
發現來人居然不是西奧多，漢尼拔短暫地意外了一下，卻並不失望。
他聽前台說，來訪者是個文靜的黑發藍眼小男孩。
本以為是上次見過的那隻迷途的羔羊，沒想到居然是個嶄新的驚喜。
提姆從頭到腳透露出的每個細節，都說明了他有著良好的教養。
而對方踏入陌生環境時，一成不改的鎮定眼神和情緒，又展示出了他令人心動的素質。
如果說，上次見麵的那個男孩，是隻帶著傷痕的警惕羔羊；眼前的這個黑發藍眼的小訪客，便是已經可以獨立行走在山峭上的羚羊。
羔羊固然誘人。
但羚羊也新鮮健康。
漢尼拔歡迎他們中的任意一個到訪。
而在表麵上，漢尼拔沒有外露出任何不該表達的情緒。
他友好地微笑，站起來引提姆去靠近牆邊的圓谘詢桌坐下，詢問他的來意，確定本次初診的治療目標。
整個過程中，漢尼拔不動聲色地把控著節奏，處處體現出一個資深心理醫生的良好素質。
一般來說，在前期的寒暄過後，來訪者就會不自覺地敞開心防，對眼前文質彬彬的醫油然而生出一股信賴。
提姆不至於像那些普通患者一樣，被輕易抓住主動權。
但短短幾十分鐘的交流，已經能讓他親身體會到漢尼拔醫生過硬的專業素質。
與此同時，提姆也隱約發覺，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漢尼拔的控製欲似乎有點過強。
不過，不同的心理醫生會有不同的流派風格，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初診快要結束的時候，提姆認為，漢尼拔醫生的能力，足以勝任接下來的工作。
所以，他很有禮貌地向醫生提出：“我能感覺到，我最近產生的心理問題，大多和我的新兄弟有關——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記得他，當初您做完講座以後，他還向您要了一張名片。”
漢尼拔當然記得他的小羊羔。
不等提姆提議，漢尼拔就從專業的角度給出了醫囑。
“既然如此，我建議你們進行一次家庭聯合治療。假如能征得你兄弟的同意，後天這個時間，我可以接待你們。”
——漢尼拔醫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職業。
提姆剛剛把話題開了個頭，對方就直接搬著梯子過來了！
羅賓鳥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眼神。
他眼前不由得浮現出西奧多解除了所有心結和誤會後，在陽光下明媚微笑的樣子。
到那時候，男孩明媚又毫無陰霾的笑容，和迪克肩並肩定格在一起，將會是一副多麼美好——
——將會是一副性轉版小醜女，天真地去泡夜翼的樣子。
腦海裡，有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一想到這裡，提姆就冷靜多了。
“太好了，醫生，我想這正是我需要的。後天下午三點，還是在辦公室裡嗎？”
“不。”
漢尼拔耐心地回答提姆，像是在看著一道即將到手的雙羊雙吃。
“診所剛剛裝修，許多設備還不齊全。還是在我的私人工作室吧，我把地址寫給你。”
提姆當場給西奧多打了個電話。
而西奧多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當西奧多毫不猶豫地說出那聲“好的”以後，三個人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快樂。
這一刻，漢尼拔狂喜！
他回憶起自己曾經在中東沙漠見到的一道特殊菜肴。
那裡的人們會剖開大羊的肚子，填滿香料，再把飽吸了料汁小羊羔塞在大羊腹中，然後架到火上燒烤。
伴隨著滋滋作響的聲音和香味，金黃的油滴落入下方的焰火，明亮的火苗瞬間竄起一米多高。
等到外麵作為容器的大羊被烤的外焦裡嫩，小羊羔也被烘烤出鮮甜的肉汁。
貴客將被請到裝飾華麗的最高座椅上，同時享用這道兩羊並舉的珍貴佳肴。
雖然目前，漢尼拔還沒想好，究竟要讓兩隻羊羊中的哪一隻作為主菜，哪一隻作為容器。
但沒關係，隻要食材到手，他有很多機會慢慢挑。
同一時間，提姆也狂喜！
他自己就有世界最偉大的偵探作為導師，深知在入門的道路上，專業人士的幫助是多麼重要。
何況漢尼拔醫生很有品味，鳥語花香，帶西奧多來其他環境散散心也不錯。
更妙的是，這是西奧多親自選出的醫生。
因此，他會對漢尼拔帶有先天的好感，心理醫生的療效也會變得更好。
即便西奧多在治療過程中不願配合，甚至被戳起一些應激反應，也有提姆在一邊兜著場子。
無論是控製欲顯得有點強的醫生、還是攻擊欲可能大幅度上漲的西奧多，羅賓鳥全都能保護好！
電話的另一端，西奧多狂喜！
他正好想要近距離觀察一下，提姆是怎麼做的治療。
而且聯合治療的好處就在於，如果在同一件事上，提姆的觀點和自己有什麼出入，西奧多當場就能知道。
到時候，醫生正好在旁邊，可以幫提姆調整他扭曲的認知！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這麼合心意、這麼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的事！
在這個氣候宜人的下午，西奧多、提姆，還有漢尼拔，他們每個人都眼含滿意，麵帶笑容。
每個人都得到了想要的未來，多麼令人感動的三向奔赴！
***
第三天，提姆和西奧多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到了漢尼拔醫生的工作室。
說是工作室，其實就是萊科特醫生自己的房子：一間帶地下室的小彆墅。
提姆這個人，是有點控製狂屬性在身上的。
他會習慣性地收集自己能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包括但不限於自己心理醫生的家庭環境、經濟條件、出身背景。
所以，在和漢尼拔醫生完成初診以後，提姆回去就調查了這位心理醫生一番。
不查不要緊，一查居然發現，半年前，漢尼拔醫生在哥譚買了棟房子，並且改造成了他的工作室！
提姆：“……”
外地人敢來哥譚買房定居，這位醫生的勇氣真是可觀。
資料顯示，漢尼拔在外風評一直很好，也沒有得罪什麼不可言說的富豪顯貴。
所以，他好好一個功成名就的心理學博士，為什麼想不開要來哥譚呢？
答案：因為他是阿卡姆新上任的特聘心理醫師。
提姆：“……”
這問題可就大了！
眾所周知，哥譚+心理醫師+阿卡姆，這三個標簽混在一起，就像是老.虎機搖出了777，十有八.九會誕生一個非凡的組合。
上一個集齊這套卡組的人，是小醜女哈莉。
她本來是把小醜當做自己的研究課題。
結果不知道小醜對她做了什麼，哈莉死心塌地地愛上了小醜。
哈莉終於不用再做那個該死的研究課題，頭痛於該怎麼才能發刊物了。
因為她自己，就已經成為了哥譚大學心理學係無數學弟學妹們的研究課題。
甚至有好事者專門寫了本小說，名字就叫《提出課題、研究課題、成為課題》，一時間火爆全哥譚，人人爭相搶購，隻為一睹小醜和小醜女的血腥愛情故事。
上上個同時集齊這套卡組的人，是喬納森·克萊恩。
他後來憑借自行研發的“恐懼毒氣”，成為了阿卡姆釘子戶，哥譚家喻戶曉的反派稻草人。
現在，哥譚又來了一位意圖任職阿卡姆的心理醫師。
羅賓鳥的心情很複雜。
從理智上說，在找到證據之前，他不能因此給漢尼拔醫生定罪。
但從情感上說……
他覺得90%以上的可能性，漢尼拔絕不無辜！
彆問為什麼。
問就是互聯網相信大數據。
西奧多對於提姆複雜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
他在跨入雕花鐵柵的大門時，心中甚至還閃過一道念頭：這樣漂亮的小房子，住著不比什麼梅納莊園，什麼韋恩莊園好得多嗎？
漢尼拔是個風度翩翩的主人。
他早早就等候在一樓門廳，隻為了給兩位客人引路。
醫生臉上帶著善意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西奧多一看見漢尼拔醫生的微笑，就自發聯想到遊客們掏錢去逛動物園的樣子。
西奧多：“……”
這是什麼奇怪的感覺。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有人能給漢尼拔腦內思維拉個表，就會發現，醫生已經把提姆和西奧多分類在“偶蹄目-洞角科-山羊屬”的文件夾下麵了。
一進入漢尼拔的工作室，西奧多就忍不住四下打量。
每到一個新地方，就要仔細地觀察新環境，這是西奧多的個人習慣。
就拿入學哥譚高中第一天來說，西奧多入學第一件事，就是背下了全校每一條安全通道的布局。
西奧多四處打量的眼神很隱晦，但這點小動作，瞞不過漢尼拔。
在心裡，漢尼拔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漢尼拔非常講究禮貌，他不喜歡無禮之人。
未經主人允許，對環境表露了超出限度的窺探欲，在漢尼拔看來，這就是一種失禮。
反觀提姆，這個上次在診所裡彬彬有禮，很受漢尼拔欣賞的男孩，這次竟然也表現出了粗魯的一麵。
漢尼拔能看出，他同樣在用失禮的目光，自以為不引人注意地睃視這座屋子。
這讓漢尼拔很不高興。
但這對男孩鮮美細嫩的高超質量，又讓他覺得可以忍耐，教導，並且暫時寬恕。
他把提姆和西奧多帶到沙盤室。
跨入門檻的第一時間，提姆注意到牆角處一點微不可查的痕跡。
一道淺淺的、落在淡粉色矽藻泥牆漆上的紅痕。
那種純正的紅色，一瞬間讓提姆想起那天在診所前台，護士小姐手上塗抹的指甲油的色澤。
“……”
提姆甚至可以看出，牆漆被人專門補過，抹平了大多數拖拽導致的指甲劃痕，隻留下這淺淺的一絲斑紋。
這讓提姆心中充滿了警惕。
至於西奧多，他的注意力在天花板上。
漢尼拔的沙盤室光線充足。
這裡不但安裝了大塊的防窺落地窗，而且還在吊頂上安裝了兩排防太陽光大燈。
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也能把整間屋子照得亮如白晝。
於是，在這間光線充足、甚至過分充足的沙盤室裡，西奧多隻覺得身體裡的能量逐漸充盈飽滿，最後甚至趨於過載。
他忍不住問道：“漢尼拔醫生，為什麼沙盤室要用大塊的落地玻璃窗？”
漢尼拔麵帶微笑：“這樣才能讓自然光充足，方便你們挑選沙具啊。”
西奧多又問：“那為什麼在自然光之外，您又在屋裡安裝了兩排大燈？”
漢尼拔耐心回答：“這樣才能在哥譚的陰雨天補充光照，讓我觀察到來訪者做選擇時的每一處表情啊。”
西奧多終於忍不住問：“但為什麼這些燈，都是仿太陽光的？”
漢尼拔隱約意識到，太陽這個意象，對西奧多來說可能有著不尋常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