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哥譚的市民, 都有一些趨利避害的本能。
有些聲音是你在聽到後，必須要第一時間提起警惕，並且做出應對的。
比如說, 刀鋒入肉的悶聲、骨頭被電鋸切割的哢噠聲、攪拌水泥的噗呲聲、以及……鬨鐘一樣的滴滴答答聲。
而現在, 西奧多聽見的，就是這種鬨鐘倒計時般的滴答聲。
地點居然還位於下水道。
要知道, 下水道裡因為存留大量沼氣，由此變得非常易燃易爆炸。
哪怕是聖誕節時不慎掉了一支燃燒的煙花棒進去，都可能引發一場超過五米高、擴散到方圓十米外的氣浪大爆炸。
如果有心人在裡麵安裝一點專業裝備，從地底奔湧出的汙水、氣爆和熱浪，完全足以造成一個街區的災難。
從前，哥譚下水道被安裝炸彈的頻率不算頻繁, 因為那裡是殺手鱷的快樂老家。
能乾下這種喪心病狂之事的家夥，多半都是阿卡姆vip用戶。同為反派地頭蛇，麵子多多少少還是要給一點的。
你今天炸了殺手鱷半個彆墅，明天被關進阿卡姆特級牢房，後天可能就被端上殺手鱷的餐桌。
但現在，殺手鱷已經被漢尼拔騎跑了……
下水道又變成一塊藏汙納垢的無主寶地, 真是好一個炸彈妙妙屋！
目前, 西奧多想不起被自己間接送走的殺手鱷。
但這不妨礙他在聽到下水道裡傳出的滴滴時, 提起一萬分的警惕。
理智告訴他，生活在哥譚，遇到異樣時應該學會裝瞎裝聾, 猛踩一腳油門就走是當前的最好選項。
但是……
西奧多正在逃跑誒。
他馬上就要和這座黑暗之城說拜拜了, 還用遵守哥譚潛規則這套？
所以，遇到疑似炸彈的物體該怎麼辦？
當然是毀了它！
西奧多當機立斷，三兩下卸開下水道井蓋, 霎時間，一股隔著口罩都無法完全遮掩的惡臭就湧了上來。
皺起臉蛋，西奧多小口小口地吸氣，手上動作卻迅疾又不含糊。
他順著梯子爬下去，果然在靠近下水道水麵的地方，發現了一隻兒童書包那麼大的炸藥包。
上麵的倒計時功能，已經僅剩下一分鐘整！
西奧多隻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地開始拆卸。
說來也巧，他醒來時那套身上自帶的緊身衣腰帶裡，其中一格就裝著各種便利的小工具：鐵絲、釘子、螺絲刀、鉗子……
看起來簡直像個水管工套裝。
這種小細節上的真實性，大概也是韋恩闊佬play的一部分。
但不管怎麼說，它給現在的西奧多提供了很多便利。
爬進下水道之前，西奧多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懂得一些拆彈的知識。
但直到他握住剪子小巧的手柄，西奧多才發現，自己對炸彈何止是懂，簡直是精通！
“……咦？”
好奇怪。
就拿眼前這隻滴滴亂叫的布穀鳥來說吧。
西奧多看著它，仿佛看著一張被拆解過的三維設計圖。
哪根導線是誘餌、哪根導線不能剪、哪裡的雷.管和主線聯通、控製器和發光器究竟如何排布……
就連那個故布疑陣的倒計時顯示屏，都被西奧多一眼看破了玄機——留給他的拆彈時間根本沒有六十秒鐘，炸彈的製作者故意多給了三十秒的讀數！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西奧多說什麼都不會相信這種事：這枚炸彈給他的熟悉感，簡直像是自己親手製作的一般。
領會到這一點後，西奧多心中漫起許多疑惑，又難免為此感到一點心虛。
花了二十秒鐘時間，西奧多三下五除二地把炸彈拆掉。
至於還沒引爆的炸彈主體……他稍微有點舍不得扔。
在西奧多看來，回收的炸彈完全可以作為一次性高殺傷力武器使用。
假如自己在逃跑的過程中遇到危險：比如說韋恩闊佬啦、蝙蝠俠啦、跑進大都會以後受投資人之托來抓捕自己的超人啦……之類的，都可以用炸彈擋一擋嘛。
而且，今天不是正好趕上小醜越獄事件嗎？
倘若西奧多的運氣真就那麼差，行進路線剛好和小醜撞上，扔對方一臉炸彈，總比把斯坦利的胸針扔出去更有威懾力啊。
就這麼辦了！
打定主意，西奧多珍惜地把炸彈表麵沾上的汙物擦拭乾淨，計時器、發光器之類不必要的冗餘全部扔掉，剩下的炸.藥仔細包裹好，再塞進書包。
就在西奧多準備離開之際，一股擔憂忽然湧上西奧多的心頭。
會在居民區安置炸彈的家夥，精神上必然有些偏執。
假如凶手發現定時炸彈沒有引爆，多半會將此事追查到底。
西奧多身後已經惹上了韋恩和蝙蝠俠，不能再加上第三個偏執狂了。
敵人，當然是要搞得少少的才好。
既然如此……
西奧多心念電轉，雙眼一亮。
不如借用一下其他反派的名聲好了。
正好，今天有一個哥譚眾所周知，而且誰都惹不起的反派越獄。
西奧多剛看見他在市中心廣場投屏上做直播呢。
靈機一動，西奧多掏出幾根蠟筆，在下水道壁上畫了一個稚拙的笑臉。
他模仿著小醜的口吻留言道：HAHAHAHAHAHA，小醜先生向你問好！
完美！
——你的炸彈被拆，和我西奧多有什麼關係？
——炸彈犯要是想追究，就去找小醜談吧！
拍掉手指上沾的蠟筆色塊，西奧多滿意地點了點頭，重新坐回駕駛座。
身體陷入柔軟的皮質座椅，西奧多舒服地歎了口氣。零元購撬來的黑車就是香，他對這輛塗裝花裡胡哨的冰激淩車滿意極了。
接下來，西奧多就要開著他的愛車，自由地飛離哥譚！
***
同一時間，小醜誇張做作地對著鏡頭行了個禮。
他將燃放一場盛大的煙花，讓火光取代雲層上的蝙蝠燈，照亮哥譚的夜色與天際。
然後……
一秒鐘過去了。
五秒鐘過去了。
半分鐘過去了。
本該引爆的炸彈，一點動靜都沒有。
小醜：“……”
提心吊膽的哥譚市民們：“……”
嗯？怎麼回事，小醜虛晃了他們一槍，又不打算炸了？
蝙蝠俠打開內部通訊頻道：“神諭，有炸彈的相關消息嗎？”
“沒有。”
芭芭拉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半人高的屏幕被她切成一千零二十四個小格子，每格影像都代表著哥譚一個地段的監控視頻。
如果真有爆炸發生，消息一定最先傳到她的電腦上。
神諭有點警惕，也有點狐疑地說：“已經過去一分鐘了，還沒有任何爆炸，或者爆.炸物被引爆前的跡象。”
在他們和小醜的戰鬥中，這種好事可是幾乎沒發生過。
“等一下，B，我覺得你應該看看這個。”
羅賓撥開腕表表蓋，屏幕投影在空氣中成型。
他把電腦模擬的氣味分子追蹤路線分享給蝙蝠俠：“之前，侏隼鳥一直保持著40km/h的行駛速度。但就在剛才，侏隼鳥在標紅位置停留了一分半鐘。”
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巧合。
結合直播中小醜驟然收斂的笑容，還有那雙渾濁冰冷的綠色眼睛中一閃而過的怒意，真相已經水落石出。
“天啊……”芭芭拉在公共通訊頻道發出感歎，“已經是第二次了，侏隼鳥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父子連心。”紅頭罩懶洋洋地接話道。
蝙蝠俠：“……”
沒能看到預定好的盛大煙花，小醜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
他彎下腰，從鏡頭之外抓起一個肥胖的西裝男人，動作冷酷得像是從豬圈裡抓出一頭肥豬。
“啊，看來預定的計劃出了點小小的紕漏。”
小醜輕柔地說：“直播時對觀眾爽約，這很不好！我們隨機抽取一個幸運觀眾替我們檢查一下——”
肥胖的西裝男人被嚇得抖如篩糠，豆大的汗珠沿著額頭滾滾落下。
隻見小醜慘白的雙手，此時正環在他的脖頸之上，為他戴上一枚安裝了直播攝像頭的厚重項圈。
“煙花表演改成直播探險。”小醜一邊說著，一邊在男人麵前展開了一張字條，上麵的內容正好被男人肥胖的後腦勺擋了個嚴嚴實實。
“去吧，去這個位置看看。假如直播鏡頭裡發現你往其他地方跑——BOOM！”
比劃了一個爆炸的手勢，小醜笑得樂不可支：“就由你來取代這場煙花表演！”
十分鐘後，畫麵很快被切成兩個視角。
一邊是小醜手持手杖的卓彆林默劇秀，另一邊，則是肥胖男人第一視角的哥譚夜晚探險。
直到男人來到下水口附近，小醜才開啟了他攝像頭上的直播功能。
為了解救人質，對於這個剛才侏隼鳥盤亙過的地點，羅賓早就提前抵達，並進行埋伏。
“這裡是羅賓，我看見人質了。”
“好的羅賓。這裡是神諭，以他當前的速度倒推，我們可以確定小醜目前所處的大致範圍。”
蝙蝠俠點頭。分配接下來的任務：“我去標記範圍內尋找小醜，你去解救人質，羅賓。”
“沒問題，交給我。”
“還有，對侏隼鳥的行進路線保持追蹤，並且同步給我。”
“我會的。”提姆停頓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道，“你覺得，侏隼鳥有可能直接一頭撞進小醜的大本營裡嗎？”
“……”
公用通訊頻道裡，唯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這個問題，蝙蝠家無人回答。
***
男人打著哆嗦，笨手笨腳地掀開下水道蓋子。
他看起來是個常年坐辦公室的人物，沒準在企業裡還是個領導，這種體力活對他來說，絕不是個輕鬆的選項。
終於，蓋子在滑落三次以後，終於被男人搬到一邊。
望著眼前黑洞洞的下水井，胖男人發出一聲絕望般的哭嚎。
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下麵是一顆沒有燃爆的定時炸彈，小醜一定會毫不猶豫起啟動自己脖子上的自爆程序，點燃那顆他心目中的煙花。
眼前這個漆黑一片的下水道口，就是自己生命的倒計時。
手腳都已經冰冷一片，肢體沉重地打著顫。
耳機裡，小醜瘋狂的笑聲伴隨著催促：“快下去，給觀眾們展示一場精彩的直播探險！”
明知道性命會在接下來麵臨終結，可為了讓自己的性命多延長幾分鐘，他又不得不自行走入深淵。
男人悲哀地抽噎了一聲，在心中默念著一切可能拯救他的名字。
上帝、蝙蝠俠、羅賓。戈登局長、上帝、蝙蝠俠。
救救他，求你們了，從小醜這個瘋子手裡——
像是聽見了他心中的呼號，下一秒鐘，男人隻覺得脖頸一涼。
羅賓的飛鏢沿著他的後頸削過，順便帶走了他的一大片頭發。
霎時之間，那隻沉重的項圈從他脖子上脫落，朝著下水口墜去。
自由的羅賓鳥手提鉤索，在半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並且一把抓住男人的領子。
男人涕淚橫流，和羅賓一起朝著哥譚的上空飛去。
同一時間，鑲嵌在項圈裡的微量炸彈，和項圈上的攝像頭，極速朝著下水道墜落。
在撲通一聲落入水中之前，鏡頭浮光掠影般，將井壁上的一切攝入眼底。
紅綠相間的稚拙蠟筆畫、露出血盆大口的小醜頭像，還有一行諷刺感拉滿的問候字跡。
【——HAHAHAHAHAHA，小醜先生向你問好！】
五條街區之外的直播屏幕裡，小醜發出一聲毫無笑意的可怕笑聲。
“多麼天才的玩笑，用小醜向小醜問好！”
“女士們，先生們，有人侵犯了我的版權，我可不可以明天就去綁架迪士尼的法務部，替我把新的小醜告上法庭？”
直播現場裡，唯有小醜空蕩蕩的瘋狂笑聲，在牆上撞出回音。
沒人捧場這個玩笑。
隻有收到消息的哥譚的迪士尼公司分部，連夜打電話給總公司，要求他們現在就派出直升機，接走法務部的所有成員。
“——什麼？你問為什麼要這麼乾？”
“因為小醜那個瘋子他媽的預告了對我們的綁架，而公司裡唯一的自衛武器，是一箱印著米老鼠頭像的夢幻泡泡槍！”
西奧多對這一切毫無所知。
此刻，他正駕駛著自己的冰激淩車，左轉右轉地在小巷子裡繞路，以此躲過監控和警察的設卡。
現在，他馬上就要駛出哥譚市區，正經過一片廢棄的爛尾樓建築。
這架冰激淩車經過特殊改造，西奧多檢查車體的時候，發現了不少零碎部件。
比如車門裡有個攝像頭、後車廂的窗戶全部封死、車子底盤上安裝了一套升降機關、車背上還特意打造了一支高高隆起的冰激淩雕塑——其實裡麵是空心的，用來容放絞刑架機關的上半部分。
因為時間緊促，西奧多來不及拆卸這些東西。
在確認主駕駛室和後車廂之間有隔離的鋼板，攝像頭拍不到駕駛室後，西奧多就這麼上路了。
然而，西奧多忘記考慮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哥譚的小巷是非常擁擠，充滿了違章建築的。
而冰激淩車車頂的冰激淩裝飾，又高高聳起，非常礙事。
這就導致，他在從一條窄巷裡衝過去時，冰激淩裝飾上的草莓尖尖，好巧不巧地刮過頭頂一條網線光纖纜。
細弱的光纖電纜落到地上，本來還能勉強支撐。
然而西奧多隱約感覺車子刮到了什麼東西，小巷太窄又不好調頭，於是乾脆將手柄掛上倒擋，打算退回巷子口看看。
這一倒，車輪正好從粗壯的電纜上碾過。
而後車廂處，小醜口中“簡陋的小機關”，在經過這一路的辛苦顛簸以後，終於再也無力支撐。
這隻絞刑架在生命的儘頭，順著車子底盤挖出的活板洞，於重力作用下自由落體。
“……”
那幾秒鐘裡，同時發生了很多事。
比如，西奧多的冰激淩車，正好倒退回巷子口。
又比如，落到地上的網線光纖纜，在被輪胎碾扁之後，又恰恰被升降機關上的鐵片砸個正著。
如此纖細的一根網線，宛如斷頭台下的路易十六一般，當場就被一刀切成兩段。
再比如……市中心直播屏幕上的小醜，前一刻還在哈哈大笑。
他說：“真有趣，我好像看見了我的冰激淩車！”
還不等這句話的尾音落定，下一秒鐘，隻見花花綠綠的小醜的人像上白光一閃，廣場上的大屏幕宛如斷電，隻剩下一片黑屏呈現。
蝙蝠俠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
“B，你現在在哪兒？”
“我還有半分鐘追上侏隼鳥的坐標。小醜現在什麼情況？”
芭芭拉遲疑了一下：“我說不好……但小醜好像，突然斷網了。”
“……”
這個結論實在有點離譜，連蝙蝠俠都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