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蝙蝠俠籠罩全場的低氣壓下，大家效率奇高地開完了這場會議。
會議中沒遇到什麼緊急需解決的難題。
本來嘛，這場例會就是為了梳理一下未來三個月的重點目標，以及帶侏隼鳥認認門，熟悉一下正義聯盟的開會流程。
至於蝙蝠俠忽然掉馬，然後跟養子吵滿了十分鐘的架……這種急轉直下的發展，誰能料得到啊？！
放在往常，如果會議結束後，沒有緊急情況需要處理，大家往往會聊聊近況，吃點零食，交流交流感情。
畢竟超級英雄也是人，也需要找個合適的、無需偽裝的社交場合來放鬆一下。
但今天就又不一樣了。
黑暗騎士的影子籠罩在會議長桌上，仿佛第一個講笑話的人會被蝙蝠鏢電到半身麻痹。
侏隼鳥抱著雙臂，表情冷淡僵硬地靠在椅子裡，少年人的身軀似乎已經和靠背融為一體。
而在超級英雄的製服下麵，對於同事一家的關心、身為英雄的熱心、以及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正躍躍欲試地準備衝破蝙蝠陰影的封鎖。
終於，神奇女俠清了清嗓子，轉向整場會議裡連一句話都沒說過的侏隼鳥，關心了一下老朋友的養子。
“嗨，西奧多，我是戴安娜。”
西奧多平靜地打了個招呼：“我知道您，女士，您的威名即使在哥譚也響徹角落，您的武勇也比美麗更勝一籌。”
B的新養子，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嘛。
戴安娜笑了笑，用之前關懷康納的同款口吻問道：“在韋恩莊園過得好嗎？”
神奇女俠可以發誓，她真的就是順其自然地一問。
同樣的問題，她問過康納，問過提姆，也問過小喬——所以誰能想到，侏隼鳥將在這個問題的基礎上，自行衍化出一場多麼石破天驚的戲劇！
假如超人能聽見女俠的心聲，一定會連連點頭。
是的，沒錯，他在送那張電影票之前，也是這麼想的。
聽見女俠的問候，西奧多終於挺直後背，離開了那張幾乎和自己融為一體的靠背椅。
她要是這麼問的話，那西奧多可就不困了！
哪怕隔著眼罩，還有相對遙遠的會議桌距離，在座眾人也能感覺到，西奧多的視線直勾勾地飄向了蝙蝠俠。
侏隼鳥的嘴角泛起一絲奇異的笑容，比那笑容更奇異的，是他的聲音。
“我在韋恩莊園過得怎麼樣？這是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
這個開頭，一聽就很有故事，沒準接下來還有一場對蝙蝠俠的檄文要發表。
過去，就在這間會議室裡，在座眾人曾經勸過蝙蝠俠和夜翼的架、勸過蝙蝠俠和紅頭罩的架，勸過蝙蝠俠和現任羅賓……哦，這倒沒有，現任羅賓是個好孩子，一般不跟B吵架。
總而言之，蝙蝠的家庭問題往往會發展成影響聯盟結構的重要事件，或者亟待聯盟解決的緊急問題。
既然如此，還不如當問題沒爆發的時候防患於未然地勸一勸。
以上立場都是出於公義，絕無分毫想看同事笑話的私心。
但閃電俠的腳尖還是偷偷往休息室的方向挪了挪——他真想抱一袋甜甜圈回來，一邊聽一邊吃。
西奧多很快移開眼睛，不去看自己的導師，慢悠悠地開口：“我的前任養父——”
“——嘶！”
不知道誰先吸了冷口氣，隨後接二連三的吸氣聲在大廳中響起。
天啊，這次吵架雖然時間短，但吵得可夠厲害的！
沒看見西奧多連布魯斯的養父身份都不認了，直接單方麵解除了父子關係！
一時間，全場目光都向蝙蝠俠看齊。
超人重新把手探向腰帶，看起來想要第二次掏出那張親子關係講座門票。
蝙蝠俠：“……”
蝙蝠俠用他不讚同的目光掃視每一個人。
西奧多穩定地維持自己的講述節奏：“我的前任養父，是個喜歡虐待小男孩的變.態。”
“！！！”
話音剛落，不少人臉上同時出現了扭曲的神色。
什麼？你等一下！
不——至——於——
蝙蝠俠可能確實有點家庭安穩的debuff在身上，有時候對待自己助手的態度也過於獨斷專行，甚至留下過一言不合就跟養子動手互毆的不良記錄。
但你要上升到“喜歡虐待小男孩的變.態”這個層麵……真不至於啊！！！
西奧多對正聯成員臉上的奇異表情恍如不見。
他平靜地按照自己的節奏往下介紹。
“他有著一頭黑色頭發、是個花花公子、童年時目睹父母死於槍殺……”
聽見最後一條描述時，神奇女俠的眼角跳了跳，超人不讚同地皺起了眉毛。
海王預感到風雨欲來的麻煩氣息，習慣性地往腳邊摸了一下，才意識到酒瓶沒放在那裡。
閃電俠嘴唇翕動，幾次三番都欲言又止。
“……他有一個叫阿福的英國管家、精通武術和冷兵器，在我之前還收養了三個未成年的小男孩，每個孩子都是黑發藍眼。”
“其中有養子失去社會意義上活著的身份，最終又如亡魂歸來。”
形容詞每多一個，指向性就強一分。
指向性每強一分，望向聯盟顧問的眼神就更熱烈一個等級。
等這兩段形容結束以後，聯盟成員們看向蝙蝠俠的目光，已經強烈得跟一盞盞狼眼手電一樣了。
——怎麼回事啊蝙蝠俠！
——家庭問題的嚴重性，怎麼會隨著養子數目的增多，呈指數級增長呢？
——對於這個研究課題，蝙蝠俠你有什麼頭緒嗎！
“——等等！”
閃電俠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西奧多很有禮貌地停下，同時眼角餘光若有還無地一下下瞟向蝙蝠俠。
“怎麼了？”
閃電俠深吸一口氣。
他感覺，同事這款進階的家庭問題，以及接下來可能引發的一些心理問題，就像兩顆量子炸.彈一樣，沉甸甸的墜在他的雙肩上。
他接下來所說的每個字，都可能會引發一場劇烈的爆炸！
所以，這是一句帶有使命感的對話！
“呃……”閃電俠乾巴巴地發出一個單調音節，“我隻是想說，我們都很清楚B的事，所以不要再詳細介紹了，好嗎？”
西奧多的介紹內容，實在聽得巴裡膽戰心驚。
救救閃電俠，救救正義聯盟。
他們是來幫忙調節同事家庭問題的，不是來促成同事家庭反目的啊！
令閃電俠冷汗直流的是，他這番勸解，不知道究竟是起到了效果，還是起到了相反方向的效果。
侏隼鳥似乎真的聽了他的話，沒有繼續總結蝙蝠俠人生大事紀。
但與之相對的是，他的目光挑釁般直視聯盟顧問：“你看，他們覺得對我前、任、養、父的故事都很清楚呢。”
正聯成員：“……”
等一下，這是什麼奇怪的家庭修羅場！
我們對聯盟顧問的了解，也能成為你們家庭問題的一環嗎？
說真的，蝙蝠家平時都在吵些什麼B架啊！
蝙蝠俠沉默不語，十指指尖交疊起來，冷硬的光芒在他手背的護甲上一晃而過，仿佛昭示了主人波瀾起伏的心情。
在盔甲的遮掩下，黑暗騎士的眼神放空了兩秒鐘。
他忍不住開始腦內複盤，關於事情是如何從最簡單的“偵破我的身份”，扭曲到當前這個狀態的。
西奧多當然不是在指控蝙蝠俠。
他隻是在證明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即就連瞭望塔上的正聯成員們，也會被誤導選項所蒙蔽。
繼而證明“把超人錯當成蝙蝠俠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推理”→可知蝙蝠俠故意給出了誤導選項→蝙蝠俠就是故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蝙蝠俠：“……”
倒推出整個邏輯鏈條的同時，蝙蝠俠也意識到，西奧多的推理才華，為何會如此的離譜。
……就，怎麼說呢。
哪怕再把這個邏輯鏈延長一百倍，把超人錯當成蝙蝠俠這件事，它也不可能是個正經推理啊！
瞭望塔裡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緊張起來，蝙蝠俠穩穩地坐在自己的專屬椅子上，聲音冷淡，但聽起來情緒還算平穩。
“繼續。”
頭盔之下，迎著少年人惱火又帶著點發泄心態的挑釁眼神，蝙蝠俠的目光同樣一刻不錯地注視著西奧多。
在過去，西奧多曾經展現出一些非常“阿卡姆”的特質。
像什麼背刺毒藤女、拳□□麵具、把小醜炸成八成熟……
但蝙蝠俠認為，現在呈現出的狀態，才是西奧多最接近哥譚反派的時刻。
不是因為侏隼鳥又往臉上畫了鮮血紅唇，或者像雙麵人一樣拋硬幣。
……當然更不是因為他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道，油門到底地開始狂創蝙蝠俠和正義聯盟。
無論猜謎、拋硬幣、還是“開玩笑”，都是哥譚反派們暴力外放的具體形式。
而所有反派的核心內在特質在於，當他們遇到強烈的刺激以後，會把這份刺激放大若乾倍，再凶猛地反擊給社會。
其中有些特彆危險的超反，會格外追逐這個過程中的戲劇性。
……正如同現在的西奧多。
出於各種考慮，蝙蝠俠沒有測試過西奧多在這方麵的承受能力。
可他也想知道，當西奧多真的遭遇刺激，新生的侏隼鳥究竟會懸崖勒馬、點到為止、自己收場、還是喪失理智般地試圖毀滅一切？
當前的局麵，並非蝙蝠俠刻意製造的測試。
但它真正發生時，蝙蝠俠決定放任局麵。
畢竟，從目前的發展來看，受傷的對象隻會有蝙蝠俠和正義聯盟。
——彆問為什麼正義聯盟也會受傷。
——蝙蝠俠已經決定了，所有被西奧多證明了存在“思維誤區”的成員，往後也都加一門推理網課。
正聯成員們緊張地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西奧多冷冰冰地說：“據我所知，這位養父以他惡毒、卑鄙、下流的愛好，造成每個孩子身上鮮血淋漓、傷痕累累。”
說到這裡，侏隼鳥忽然放低了聲調。
西奧多毫無笑意地扯起了嘴角，敲打桌麵的手指一下下的叩擊，仿佛在敲打著聽著的心臟。而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更是像是一記凶狠的突刺，冷不丁又穩準狠地紮進要害。
“……哦，當然，除那之外，還有更過分的、連說出來都會聽臟耳朵的事。”
領會到其中險惡的暗示，幾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嚴肅了起來。
超人已經站了起來，雙腳離地浮起，準備物理性地打斷這場對話。
而西奧多搶在他之前一氣嗬成：“雖然我僥幸未被染指，但他名下那座幽深古典的莊園，伴隨著被飼養的蝙蝠的戾叫，至今還縈繞在我每一次深夜的噩夢裡。”
“好了，關於這位養父的情況，我介紹完了。”
“……”
大家麵麵相覷。
一時間，正義聯盟的大廳安靜得落針可聞。
蝙蝠俠仍然保持著最初的姿態坐在原位，侏隼鳥也同樣如此。
這對養父子似乎陷入某種奇妙的對峙，指控者堅信自己的證詞，而被指控者也毫不慌張。
……就是從製服手套的褶皺痕跡判斷，黑暗騎士的怒氣槽可能有點拉滿。
神奇女俠率先清了清嗓子。
“我必須得說，這是一記很嚴厲的指控。”
西奧多閉眼輕笑：“當然。”
“我們和蝙蝠俠共事多年，包括他的養子們，我也和他們打過很多交道。”綠燈俠隨後開口，“我的意思是，孩子，我很難過你經曆的一切，但我不能隻憑你的證詞做下判斷，你能理解嗎？”
西奧多張開眼睛，對蝙蝠俠豎起三根手指晃了晃，又重新闔眼。
——看見沒有，算上最初的閃電俠，已經有三個了！
——在場一共有七名你的同事，其中已經有三個陷入思維誤區。
所以，蝙蝠俠怎麼能說西奧多推理的有問題！
蝙蝠俠：“……”
實際上，通過解讀在場幾位同事的眼神，蝙蝠俠認為，在神奇女俠開口之前，他們就已經全軍覆沒。
被西奧多指出的，隻是他已經取得實證口供的對象。
換而言之，正義聯盟pk半個阿卡姆，阿卡姆獲得了勝利！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事！
如今，還勉力維持著正聯表麵上岌岌可危尊嚴的，就是第四位成員是否會發言。
而第四位成員……
是超人，勇敢超人！他飛到了西奧多的麵前！
超人欲言又止，為難地看向這個擁有自己一半基因的男孩。
猶豫了一小會兒，聯盟主席吞吞吐吐地開口：“呃，我想，這其中可能有點誤會？據我所知，B他，我是說，布魯斯並不是那樣的……”
西奧多等的就是這個問題！
刹那之間，侏隼鳥從自己的座位上一躍而起，睜開的雙眼中精光四射。
“布魯斯？誰在說布魯斯？”
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引起滿座一片驚呼。
“……啊？”
“不是B？”
“但你說你的養父……”
西奧多心滿意足地抱起手臂：“是啊，我的前任養父，他叫斯坦利·W·梅納。他還有個前男友，叫康斯坦丁。”
“……”
出於條件反射，幾乎在“康斯坦丁”這個名字剛剛出現的瞬間，正聯成員們紛紛呈現出痛苦麵具。
隻有蝙蝠俠，知曉了一切的蝙蝠俠，他坐在顧問的位置上，看著眼前被創飛一片的同事們，心情複雜，不想說話。
現在，局勢已經非常明晰。
正聯一敗塗地。
而侏隼鳥損過頭了。
西奧多神清氣爽地吐出一口長氣，對蝙蝠俠比了個扯平的手勢。
帶著標準的反派語氣，西奧多虛情假意地說道：“你看，要補習推理的人一下子變得那麼多，對不對？”
蝙蝠俠：“……”
鷹女則第一時間敏感地意識到了事態不對，背後兩隻翅膀的羽毛都炸了起來。
“什麼變得那麼多？B？什麼叫補習推理？！”
蝙蝠俠沉默地、充滿壓迫力地、用一種正聯眾人總結出的“加班專用表情”深深地看向她。
鷹女：“……”
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祥的預感好像要成真了。
侏隼鳥把人仰馬翻的正聯成員們拋在腦後，也一眼不看進門時還好好的導師蝙蝠俠，毅然朝門口走去。
在跨出門檻的瞬間，西奧多清晰地磨了磨牙。
“跟羅賓說，我今晚不回去吃飯了。”
“他知道為什麼。”
“等一等。”蝙蝠俠在他背後說。
黑暗騎士話音剛落，西奧多就停下腳步，就像是侏隼鳥也在等待著接下來的某種發展似的。
蝙蝠俠朝西奧多走去。
在一動不動的侏隼鳥被後，超人一連三次飄到蝙蝠俠眼前，用手指頑強地比劃出“親子講座”、“道歉”、“要離家出走了”等字樣。
黑暗騎士也頑強地連續三次把自己的搭檔扯開。
直到蝙蝠俠的腳步聲傳到自己背後，西奧多才撇了撇嘴。
他用小孩子約人打架前扔下狠話般的語氣冷笑了一下：“你看，B，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蝙蝠俠：“……”
不，其實斯坦利的事，他是知道的。
此時，預感到蝙蝠俠又要發揮自己善於引發家庭爭吵的特質，超人已經開始用熱視線在天花板上雕刻“離家出走”的警示字樣。
落下來的石膏粉，簌簌地灑了蝙蝠俠一腦袋。
蝙蝠俠：“……”
黑暗騎士拂掉頭盔上的石膏粉末，男人緊抿的嘴唇微啟開一條縫隙。
哪怕沒有超人的熱視線，正聯成員們的眼神也熱切地帶上了灼熱的溫度，從各個方向同時看向聯盟顧問。
“……”蝙蝠俠沉聲說，“不管你誤會了什麼，我都必須告訴你，傑森不是神諭，傑森是紅頭罩。”
西奧多：“……”
蝙蝠俠歎息：“你得重修推理課程，侏隼鳥。”
西奧多：“…………”
在正聯成員的目瞪口呆中，在難以言說的沉默氣氛裡，西奧多忽然雙腳離地，然後飄飄忽忽地飛了起來！
目送著侏隼鳥融入茫茫太空的飛馳身影，超人最先發出了一聲夢囈般的呻.吟。
“啊，我不知道他還會飛。”
“我也不知道。”蝙蝠俠目送著西奧多遠遠離開地球的背影，慢慢地說：“應該是剛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