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聯盟預計開始的會議, 不得不推後十分鐘。
超人看看尖耳頭盔下，蝙蝠俠露出的下半張臉，又看看正努力完成“裂開→合上”這一過程的西奧多, 明顯有點猶豫。
“要不然……還是推遲半小時吧？”
蝙蝠俠：“……”
認真的嗎，超人？
你在麵對自己的戰損現場時, 也隻會發出“不然還是推遲半小時”的聲音嗎？
黑暗騎士用他冷酷、堅決、像是煉鋼爐中沸騰的鋼汁一樣的聲音斷言：“不，十分鐘。”
眼看蝙蝠俠帶著他的養子走到遠處角落，同事們紛紛正襟危坐，安靜得落針可聞，仿佛空氣中忽然出現了一道無形的真空夾層。
而實際上, 會議桌上的每個人, 都在眼神亂飄，互接信號。
至於他們藏在桌子下麵的手手, 更是瘋狂扒拉通訊器，在群組裡盲打出一條條熱火朝天的消息, 就差沒讓火星獵人開啟心靈鏈接，專門拉一個蝙蝠八卦社區。
***今天也不帶B玩討論群***
鋼骨：毫無疑問, 又是一款蝙蝠家問題。
海王：怎麼每次我來開會時，都能聽說蝙蝠俠的家庭問題？
閃電俠：我想是因為你這兩個月間, 開會的次數比往常多了不少。而B在兩個月前領養了侏隼鳥。
海王：哦。
提到西奧多本人, 群裡不由得靜了一秒。片刻以後，由神奇女俠開啟了新的話題。
神奇女俠：那孩子一直對B的身份一無所知嗎？
超人：呃, 好像是的。
神奇女俠：他自己的身世呢？他知道自己是超人和阿卡姆的基因產物嗎？
在看到“超人”和“阿卡姆”以這種方式緊密地連接在一起的瞬間, 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齊齊一抖。
鋼骨第一個提出抗議。
鋼骨：拜托，彆這麼說，這太怪了了。
勇敢超人，不怕困難。
克拉克堅強地敲下鍵盤。
超人：西奧多應該還不知道。
超人：B之前跟我保證, 西奧多很快就會得到答案，我隻是沒想到……
沒想到西奧多對布魯斯和蝙蝠俠的信任都濃厚到可以具象化了，這孩子居然離答案還差臨門一腳！
……然後就被茫然無知，盲目樂觀的超人一腳射門。
聯盟主席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忍心再看。
而鷹女則悄悄地、動作非常小心地、無比隱蔽地把頭扭動了三十度角，謹慎地往角落裡看了一眼。
在被經典的“蝙蝠俠不讚同的目光”注視的瞬間，她就飛快地正過了腦袋。
鷹女：隻有我好奇。
鷹女：他們現在在聊什麼嗎？
***
蝙蝠俠收回投向鷹女後腦勺的視線。
他帶著西奧多，轉移到他們最近的一間屋子裡並且關好了門。
整個過程中，西奧多始終沒有說半個字。
但在看似平靜的外表之下，已經有凶蠻的海上龍卷旋渦，在男孩的頭腦裡積蓄起即將掀起的滔天風暴。
超人隻給了蝙蝠俠三張票。
在西奧多和蝙蝠俠各占一個位置的前提下，布魯斯和提姆這兩個名額裡，總有一個人的馬甲要和蝙蝠俠重疊。
西奧多不至於自欺欺人到以為提姆是蝙蝠俠。
最後剩下的當然隻有……
侏隼鳥一言不發地叩緊了牙關。
沒等蝙蝠俠關緊房門，西奧多就猛地抬起頭來，用一種恨不得能透視金屬的雪亮目光看向蝙蝠俠。
“你，蝙蝠俠，布魯斯，你是不是……？”
在答案揭曉的背景音裡，蝙蝠俠摘下自己的頭盔，露出屬於布魯斯·韋恩的臉。
此刻，哥譚人儘皆知的花花公子臉上，沒有絲毫偽裝出的輕佻、愚蠢和天真。
他眼中暗藏著沉默裡蓄勢待發的刀光、深淵裡半潛半露的力量——那是隻屬於蝙蝠俠的表情。
布魯斯深深地注視著自己的養子、助手、以及世界倒數第一偵探：“西奧多。”
受到某種難以承受衝擊般地，西奧多後退了半步。
“我以為你已經猜到了。”布魯斯沉聲說。
西奧多的嗓音聽起來有點破碎。
“我是猜到了，但當麵看見蝙蝠俠頭盔下麵是韋恩，那是另一回事。”
這感覺就像是x教授忽然揭下麵具，原來他真實身份竟是盧瑟……不對，x教授和盧瑟畢竟還有著光頭的共同點。
應該說，就好比赫敏·格蘭傑摘下假發，原來真實身份竟是萊克斯·盧瑟。他每晚以學生身份潛入霍格沃茨，隻為了偷到一副好用的生發藥劑……
彆問為什麼盧瑟能和《哈利波特》跨次元聯動。
仔細想想布魯斯和蝙蝠俠，他倆也魔幻到根本不像是同一個次元的人啊！
而最關鍵的是……
西奧多咬著牙，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緊了布魯斯的臉：“你欺騙我。”
“我對自己的身份做過偽裝。”蝙蝠俠站在眼前，卻分明在用布魯斯的聲線說話，“但我沒欺騙過你，西奧多。”
蝙蝠俠沒有對西奧多刻意遮掩過自己的身份。
他最多是采取了一些常規手段。
譬如用布魯斯和蝙蝠俠的身份點評自己的另一個身份、讓管家阿爾弗雷德幫忙遮掩一下自己的行蹤、或者令名下收購的報刊雜誌發表新聞打打配合。
簡而言之，西奧多和廣大哥譚市民們，站在同一推理起跑線上。
但和市民們不同的是，西奧多還同時跟蝙蝠俠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傳說中蝙蝠俠的秘密基地，就位於他的臥室正下方。
擁有如此得天獨厚的優勢條件，西奧多卻一直沒能推理出養父的真實身份……說真的，蝙蝠俠也很意外。
“怎麼沒有騙我？你明明……”
西奧多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個回合，許多過往沒有在意，如今回想起來，讓他連腦漿都要尖叫著沸騰的場麵，瞬間湧上西奧多的天靈蓋，其效果宛如一曲足以令人靈魂震蕩的瑪利亞聖歌。
像什麼他和蝙蝠俠一起說布魯斯·韋恩的壞話啦。
又好比他在布魯斯麵前自稱已經成為蝙蝠俠的學徒啦。
再比如偷走布魯斯書房資料後，發消息給蝙蝠俠說布魯斯想睡他的羅賓啦。
亦或者對著提姆背上的傷口，當麵質疑布魯斯是個——
等等，提姆。
恍然之間，一段舊日的對話伴隨著快退的閃回記憶，像是翻開的書頁般在西奧多麵前敞開。
蝙蝠俠曾經說過，他或許就在西奧多身邊。
他也說過，蝙蝠俠和羅賓的現實身份，彼此間都有關聯。
這麼看來，提姆應該就是……
“羅賓？”西奧多艱難地說道，“提姆是羅賓？”
不用布魯斯開口，西奧多已經在那雙幽深的鋼藍色眼睛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智慧的閘門一旦打開，流暢的推理過程就像洪水般傾瀉出來。
西奧多的語速越來越快，表情也越來越凶狠。
“所以提姆是羅賓、阿爾弗雷德是便士一、理查德是夜翼……”
布魯斯微微頷首，在如此緊張的攤牌時刻，蝙蝠俠心中竟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欣慰感。
這種微妙的心情，隻持續到下一秒鐘。
然後他就聽見，西奧多用斬釘截鐵、毫不懷疑的語氣公布道：“——傑森是神諭。”
蝙蝠俠：“……”
更可怕的是，西奧多臉上每一絲肌肉走向裡，都寫著他是認真的。
侏隼鳥不是為了報複蝙蝠俠的隱瞞，或者借此攻擊蝙蝠俠曾經逼走家裡的第二個孩子。
西奧多是真的認為，傑森被抹除現實中的法律身份，神諭借女裝來遮掩自己的男性身份，他倆就是同一個人。
蝙蝠俠不得不打斷西奧多流暢的推理：“夠了，停下。”
“你才是，彆命令我！”
西奧多抬高嗓音，把蝙蝠俠的聲音生生壓過。
或許還要感謝蝙蝠俠主動摘下了頭盔。
哪怕已經知道蝙蝠俠和布魯斯是同一個人，但對著布魯斯發脾氣，就是比跟黑漆漆的蝙蝠俠吵一架要輕鬆的多。
西奧多咬牙看著哥譚寶貝的臉，在想象中讓那張英俊的麵孔和夜色般的頭盔重合。
西奧多憤怒而苦悶地提高聲音：“兩個月了，足足兩個月——”
他沒有跟彆人訴苦的愛好，西奧多已經習慣於自己擺平麵前遇到的所有問題。
侏隼鳥對於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幾乎絕口不提，因為他覺得把已經愈合的舊傷疤攤開展示，換取旁人的驚歎、同情或者哀憐，未免顯得有點矯情。
但這次的事情不一樣！
就在十分鐘前，西奧多還覺得，他用自己的智慧、計策和身手獲得了蝙蝠俠的肯定、以及在重重誤解的前提下，勇敢地克服了舊日陰影，與養父達成和解並且開啟新的人生。
這是足以讓任何人都引以為豪的成績。
西奧多以為自己同時完成了兩件漂亮的答卷。
可蝙蝠俠和布魯斯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西奧多自以為在交替回答兩份卷子，誰想到這兩份卷子根本是正反麵，而且上一份答卷的墨跡還會透在下一份答卷上，完整呈現了西奧多計劃著打小抄的過程……
不，不能再想了。
隻要思考得稍微具體一點，西奧多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堅決地打斷了自己的思考回路，西奧多把那些尚來不及消化掉的情緒，一股腦地拋擲向蝙蝠俠。
“你知道我這兩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嗎？”
“……”
時間似乎在此靜寂。
在養子劈頭蓋臉的質問之下，蝙蝠俠似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或者說，麻木。
兩雙顏色相似的藍眼睛互相對視。
布魯斯分明什麼都沒有說，但在那雙仿佛夕夜將至時氤氳著寒冷霜氣的鋼藍色眼睛裡，西奧多分明讀到一句回答。
——那我呢，西奧多，你知道我這兩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嗎？
西奧多：“……”
代入蝙蝠俠的身份思考一下……這也是不能細想啊！
空氣一時間宛如凝固。
但吵架的精髓就在於，爭執的本質，不是為了讓對方認同自己的道理，而是為了能吵贏！
相比起來，越講道理的論點，越不如能夠挑撥對方情緒的論點有力。
西奧多比蝙蝠俠更先領悟到這條真諦。
所以下一秒鐘，凝固的空氣重新流淌起來，並且充斥著濃濃的火.藥味。
西奧多帶著濃厚的感情，將語言化作彈藥，給了蝙蝠俠一記迎頭痛擊。
“你瞞著我，布魯斯！你的身份、羅賓的身份、阿爾弗雷德的身份，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昨天在車上，我其實是差點給蝙蝠俠來一次**服務，他媽的！差點給蝙蝠俠**！”
“……”
哪怕此刻把整個地球的人類同時扔進真空宇宙裡，世界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安靜。
西奧多殺死了比賽。
蝙蝠俠，或者說，摘下頭盔的布魯斯，他臉上第一次出現崩裂的神色。
這一刻，仿佛貓和宇宙的奧秘，在男人黃金般刀削斧鑿般的麵部輪廓上進行了一場完整的推衍進化。
而人類最終的進化結果就是，蝙蝠俠永不屈服。
在已經關閉變聲器的情況下，蝙蝠俠竟然完美地模擬出了“那個聲音”——就是那種似乎剛從地獄的硫磺池裡步出、在最黑暗，最恐怖的深淵裡浮現、讓人可以一瞬間自天靈感冷到腳後跟的可怕嗓音。
蝙蝠俠就用這種嗓音，一字不差地重複了西奧多的原話。
“你沒有‘差點給蝙蝠俠來一次**服務’。”
黑暗騎士帶著種火山餘燼凝結成玄武岩般的平靜，破罐子破摔般糾正道：“事實上，我們都知道，昨天布魯斯·韋恩差點被你執行一場**手術。”
“……”
像是一瓢冰水猛然淋到西奧多頭頂。
這回，殺死比賽的人換成了蝙蝠俠。
兩句話，讓西奧多為他恢複八十八點SAN值，布魯斯真不愧是個精通人性的蝙蝠導師。
開場鎮住西奧多，蝙蝠俠深吸一口氣，開始將談話導向更為理智的方向。
“你應該還記得，我給過你關於真實身份的線索。”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事，剛剛平複下來的西奧多又忍不住炸開。
“沒錯，你給了我線索，同時還不忘給我誤導選項——克拉克的出現，肯定經過你的首肯吧？”
蝙蝠俠：“……”
蝙蝠俠用毫無起伏的語氣說道：“我從沒想過，克拉克會成為誤導選項。一般人不會把超人錯認成蝙蝠俠的，西奧多。”
“你需要重修偵探課程。”
西奧多幾乎氣笑了：“那還不算誤導嗎？我敢打賭，現在，就在這座瞭望塔裡，至少一半人都會和我一樣，在思維誤區裡做出同樣的推理！”
蝙蝠俠的表情像是大理石塑像那樣固定在他臉上，仿佛不會再為宇宙中的任何事引發波動。
“我不這麼認為。”
說不好是接二連三的否定，還是重修偵探課程的可怕壓力，致使西奧多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質變。
侏隼鳥用一種非常奇異的目光看向他的導師，第一次在這場爭吵裡降低了音量。
“真的嗎，假如我能證明呢？”
話音未落，門被敲響了兩下。
代表鎖門的紅色標誌，在嘀的一聲後轉為綠色，大門打開一條縫隙，隨後，超人小心翼翼地探進一顆腦袋。
“呃，十分鐘到了，當然我不是來催你們的，我隻是想問要不要把會議延後一小時，或者乾脆推遲到下周……”
真的嗎，居然才過去十分鐘嗎？
蝙蝠俠重新戴上頭盔：“已經夠了。我說過，隻需要十分鐘。”
超人的藍眼睛擔憂地在兩人之間來回轉動。
“不要吵架……要是非得吵架的話，至少彆打架。”
蝙蝠俠陰沉地說：“我們沒有吵架。”
“我們確實吵了，但我們不會打架。”西奧多猛地一把拉開門，昂著頭從超人旁邊走開，“借過一下，超人——我會讓你看見的，B。”
超人目送著侏隼鳥帶著點衝衝怒意的背影大步流星的遠去，再轉過頭看向蝙蝠俠，輕輕地咽了口口水。
“說真的，B，我覺得你有不對的地方。”
蝙蝠俠：“準備開始會議。”
超人飛起來，攔住蝙蝠俠向前的腳步：“我知道你現在可能聽不進去我說的話，但是……唔，我想，至少你收下這個。”
黑暗騎士掃了一眼那張蓋了紅章的紙片，嘴角一下子繃緊了。
“那是什麼。”
以蝙蝠俠的眼力，也足以瞬間讀清上麵的所有文字，所以這是個陳述句。
它並非是一個真正的提問，隻是一個氣壓很低的警告。
在蝙蝠俠不讚同的表情下，大概隻有作為多年搭檔的超人還能如此流暢地說出想說的話。
“小喬的學校下周會舉辦一場講座，關於家長該如何處理家庭中的親子問題。憑票入場，我覺得或許你願意替我去一趟。”
“……”
蝙蝠俠沒接那張票，他一言不發，從超人身邊擦肩而過。
超人對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好吧，你一般直接包場，從來不用票，是吧？”
***
這場會議的氣氛進行得無比沉悶。
伴隨著重重的踏步聲，剛上任不久的侏隼鳥甩著臉從房間裡走出來。桌上的所有人都瞬間板正表情，裝作此前沒有密切地望著那扇門，猜測裡麵的動靜。
西奧多也不在意這些。
他悶悶地問：“蝙蝠俠平時坐哪兒？”
閃電俠、綠燈俠、鷹女、鋼骨瞬間同時指向一張椅子。
西奧多隻瞥了一眼，就沉著臉自行坐到了最遠的斜對角，同時也是遠離桌上大部分人的會議桌角落。
“……”
當著侏隼鳥的麵，大家不能再用聯絡器發消息，隻好暗暗地交流幾個眼神。
——“是吵架了吧？”
——“肯定吵架了。”
——“我記得上次夜翼也在群裡抱怨過蝙蝠俠的教育方針，說真的，一款司空見慣的家庭問題。”
閃電俠猶豫地看了看西奧多，不忍心讓這位新來的少年夥伴顯得太不合群，於是換了個比較靠近西奧多的位置坐。
就在綠燈俠也要站起來更換座位時，聯盟顧問已經以閃現般的身姿，出現在他的座椅上。
“開會。”
眾人紛紛眼觀鼻鼻觀口正襟危坐，綠燈俠遺憾地衝西奧多笑了一下。
隻有閃電俠仗著超級速度作弊，轉頭看了一眼蝙蝠俠和侏隼鳥之間，堪稱整張桌子最遙遠的距離。
“我能發現，閃電俠。”蝙蝠俠冷冷地說。
彆問蝙蝠俠是怎麼憑借凡人之軀看破超級速度，問就是蝙蝠俠什麼都知道。
閃電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