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不代表【西奧多】不能。
剛剛被半氪星人報出的那串密碼,就是針對化身為AI的紅羅賓的強製控製程序。
高山兀鷲似乎用眼梢冷冷地瞥了一眼夜翼,又或許沒有。他發出一聲哼笑,清晰地問:“提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暗地裡給反抗軍提供過多少次幫助?”
紅羅賓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穹頂之下,語氣裡帶著AI特有的空洞音色,仿佛已被強行剝離所有感情。
一千三百七十一次,sir。?[(”
“……一千三百七十一。”【西奧多】喃喃地默念著這個數字,“很好,一千三百七十一。”
高山兀鷲看起來對紅羅賓背地裡幫助蝙蝠俠的事情並不意外,語氣和表情甚至還算得上穩定。
然而在他冷淡陰沉的皮囊之下,迪克隻感覺有地殼板塊在凶猛地撞擊,不知何時就會引發一場地動山搖的劇烈震動。
那一瞬間,夜翼幾乎已經想到了最可怕的後果。
【西奧多】手中掌握著兩組秘鑰。
第一組可以強製調取AI紅羅賓的最高權限,讓係統內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而第一組秘鑰一旦輸出,便可以強行扭轉紅羅賓的思維程序。
對於已經化身AI的提姆來說,這和殺死他的自由意誌無異。
“泰德,聽我說。”
迪克一般安撫性地壓低了聲音,一邊微微彎腰,從靴筒裡抽.出備用的卡裡棍。
他做好了迎接一場苦戰的準備,卻仍然期冀著能從碎片似的靈魂裡,徒勞地捕撈到過去的影子。
“如果剛剛冒犯到你,我很抱歉。無論如何,你不能對提摩西……”
“我不能……對提摩西?”
【西奧多】把這個問句重複了一遍。
冰川似的發著光的穹頂把世界之主的睫毛梢都映照得微微發白,高山兀鷲好像正被什麼東西轉移了注意力,連疑問的語氣都是後知後覺的。
配上他略微有些怔忪的表情,這個世上最強大的半氪星人,竟然有那麼一刹那看起來像個赤.身裸.體站在冰天雪地中的嬰孩。
【西奧多】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的聲音聽起來也仿佛剛學會說話那樣奇異。
“迪克,你在求我放過提摩西?”
夜翼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我懇求你。”
【西奧多】扭曲了唇角,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
矢車菊色的瞳孔如同被打破的水晶,在無數破碎的鏡麵裡、在夜翼警惕而痛苦的表情中,他看見自己身穿獨.裁者的製服,卻長著屬於斯坦利的麵孔。
“……”
多麼可笑,何其諷刺?_[(,剛剛發生的一切,與許多年前那個夜晚,斯坦利洋洋得意揭破【小西奧多】和【小提摩西】刺殺計劃時多麼相似!
隻是這一次,占據了迫害者位置的人,竟然變成【西奧多】自己。
像是山川倒塌那樣,高山兀鷲轟然倒退了一步。氣勢驚人得不可一世的統治者,終於垂下了自己高高在上的頭顱。
“彆這樣,我才該感到抱歉。”【西奧多】嗓音沙啞,很疲倦地說。
他暫時離開了布置華麗的大廳,三秒鐘後又重新出現,手上還拿著一枚小小的信封。
高山兀鷲把信封插進夜翼的腰帶,那一刻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呼吸可聞,甚至給人帶來一種兄弟彌合後互相擁抱的錯覺。
“我想你應該沒有心情喝茶了,那至少把它帶走吧。”
強烈的危機警報終於層層解除,迪克緊繃的雙肩終於略微放鬆下來。
他拿起禮物看了一眼,心情複雜地發現這信封居然十分眼熟。
那是當年布魯斯給他們發放零花錢時用到的紀念版信封。
高山兀鷲竟然還珍藏著。
信封裡隻有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麵寫了一個地址。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那地方離蝙蝠俠最近開辟出的地下安全區很近。
夜翼澀聲問:“這是什麼意思,泰德?”
【西奧多】目光閃動,第一次主動避開了夜翼的眼睛。
“我在洛杉磯重新搭建了一座韋恩莊園,下麵可能沒有蝙蝠洞和那些好用的設備,但裡麵儲藏了很多食物和乾淨的水,還有阿爾弗雷德需要吃的老年人保健品。”
麥片、墨西哥辣醬、楓糖與最新鮮的牛排,【西奧多】像是築巢的蜜蜂一樣,親手替新莊園的廚房挑選好了韋恩一家最喜歡吃的一切。
“沒什麼其他意思,迪克,我也沒在裡麵設埋伏。隻是上次有人看見蝙蝠俠就著雨水吃乾麵包……我覺得不該這樣。”
高山兀鷲垂下眼皮,有些緩慢地揮了揮手:“你走吧,迪克。跟門口的衛兵說一個你想去的地點,他會送你回去。”
那是夜翼和高山兀鷲最近的一次會麵。
當他回去把信封交給蝙蝠俠後,蝙蝠俠並未發表看法,隻是命人抓緊時間撤離他們的新基地。
黑暗騎士沒靠近那棟重建的韋恩莊園,自然也沒碰廚房裡可能準備好的食物或者陷阱。
隻是偶然有一次,迪克發現蝙蝠俠把那枚信封和字條都好好地保存了起來。
以及,夜翼後來悄悄潛入過那棟莊園一趟。
他見到最新款的彩虹麥片、阿爾弗雷德用著最順手的那個牌子的打蛋器、速凍熱狗就儲藏在冰箱裡,咖啡角按照提姆的習慣整理出了不同咖啡豆的分區。
但夜翼咬著手電筒找遍了醬料區,也沒看到覆盆子果醬和花生醬的痕跡。
回憶到此處就戛然而止,迪克看著眼前尚且青澀,並且活生生的侏
隼鳥和紅羅賓,一時間喉嚨發疼,百感交集。
“我來看看你們,順便替人傳話。”
夜翼勉強揚起一個輕鬆的笑容:高山兀鷲知道你們來到了這個世界,他想約你們見一麵。?”
***
見麵地點被定為孤獨堡壘。
這個結果不是高山兀鷲定的,事實上,【西奧多】很大度地允許西奧多和提姆自己挑選會麵地點。
隻是考慮到空間寶石被收藏在北極,而且AI紅羅賓的本體也在孤獨堡壘裡,西奧多最終還是決定,前往世界之主的老窩,在那裡和自己的同位體見麵。
仿佛冰雪砌成的大門在兩人麵前緩緩展開,一道猛禽似的身影從城堡深處飛來,然後雙腳緩緩落在地上。
高山兀鷲先是極其克製地看了提姆一眼,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侏隼鳥的臉上。
“你們來了。”
“我準時應約而來。”西奧多笑了笑,自然而然地牽起身邊紅羅賓的手,“說實話我很好奇,另一個世界的我想見我有什麼事嗎?”
高山兀鷲比侏隼鳥更年長,也更強大。
他輕而易舉地看透西奧多掩藏的防備,再輕描淡寫地把這一切戳穿。
“用不著緊張,我沒有搶奪彆人紅羅賓的愛好。”
說到這裡,年長的統治者微微仰頭,看向接縫處透露出一線紫光的潔白穹頂,語氣裡帶著不自知的驕傲和苦澀:“我已經擁有唯一的同謀。”
聽迪克完整敘述過上次會麵的西奧多,無聲地揚起了眉毛。
……聽起來,在發生那件事以後,他和【提姆】依然選擇了和好?
高山兀鷲利落地轉身,披風在身後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
世界之主開門見山地表明這次邀請的本意。
“你們是因為空間寶石的緣故,偶然落入這個時空的?我不建議平行宇宙的人插手這裡的事,跟我來吧,我早點送你們回去。”
在高山兀鷲的背後,西奧多和提姆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如果說這個世界留給西奧多的最深刻的印象,那大概就是他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如此疲倦。
蝙蝠俠的疲倦掩藏在沉默之下,夜翼則為疲倦披上一層掩體作為輕紗,紅頭罩把疲倦隱藏在名為“煩躁”的掩體下麵,高山兀鷲的疲倦,則遮擋在他冷漠的人格麵具之後。
世界好像就在英雄們的疲於奔命之間,被拉扯成現在的模樣。
前往的收藏室路上,高山兀鷲沒有離地飛行,而是選擇慢慢地走。
三個人的腳步聲錯落有致地敲打在孤獨堡壘的地板上,在長長的甬道裡製造出沉悶的回聲。
世界之主率先開口:“直到見到你我才發現,我幾乎忘記了自己從前的模樣。”
“我也想象不到未來的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高山兀鷲笑了一聲,短促,聲音裡並無笑意。
“你想不到自己會失去那麼多?”
“
不,我沒想到自己會變得這麼傲慢。”
是的,傲慢。
在聽完迪克的講述以後,這個詞率先浮上西奧多的腦海。
侏隼鳥對自己性格的惡劣之處很有自知之明。
他有時候會故意招惹蝙蝠俠一下,給導師製造一點小小的麻煩。沒什麼特彆的理由,就隻是好玩,像是貓毫無緣由地推倒你在電腦前的水杯。
蝙蝠俠一般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發火,無論蝙蝠俠采取反擊、裝作沒看見、或是露出不讚同的眼神,西奧多都能感覺到一種被縱容的快樂。
對於前半段生命裡缺乏靠譜長輩的西奧多而言,這像是一種和布魯斯之間特殊的交流方式。不能說很健康,但也算父子之間一種心知肚明的默契。
而高山兀鷲已經長大到不僅不會給蝙蝠俠惹麻煩,甚至還會默許反抗軍存在的地步。
這不是世界之主對家人的寬容或關愛,或者說,不止是。
這更是【西奧多】麵對板上釘釘的勝局時,麵對毫無翻盤可能的弱者,居高臨下流露出的一絲傲慢。
然而蝙蝠俠、黑暗騎士、隱藏在哥譚陰影中的守護者——想想他無數次用計劃做出的最後的翻盤,誰會以為他是個弱者?
世界之主聳了聳肩:“可能吧,但我確實希望布魯斯能過得好一點。”
說完,高山兀鷲毫無預兆地轉向提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像看著戀人年輕時的影子。
“你又怎麼看待我呢,紅羅賓?”
“假如你一覺醒來,發現世界已經天翻地覆。為了拉扯住瀕臨瘋狂的我,也為了彆讓局麵太難看,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決絕的決定,像蹦極的繩子一樣跟隨我跳下懸崖,卻發現這墜落仿佛永遠沒有儘頭的時候——你會怎麼想?”
紅羅賓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為什麼來問我,而不是問你的紅羅賓?”
高山兀鷲沒有一絲表情:“我想聽聽年輕的他會怎麼想。”
提姆乾脆地搖頭否定了這個答案,宛如亞曆山大一劍劈開眼前的繩結。
這一刻,鋒利的言語化作他的戰車,永恒的理性則是車頭獵獵飄揚的旌旗,紅羅賓的目光仿佛精準地將世界之主剖成兩半,露出鋼鐵之軀下那顆真實跳動著的血肉心臟。
“不,【西奧多】,你隻是膽怯。”
高山兀鷲薄薄的兩片嘴唇輕微開合:“我的力量無堅不摧。”
提姆目光堅定:“是嗎?那你為何不敢直接向這個世界的【提摩西·德雷克】提問,問他是否原諒了你上次過界的冒犯?”
高山兀鷲害怕自己控製AI紅羅賓的行為,導致他們之間的關係無可挽回,於是不敢當麵問出“你願意原諒我嗎”。
正如同他害怕自己珍視的一切又一次在眼前破碎,於是把世界變成掌心中把玩的沙箱。
蝙蝠俠、夜翼、紅頭罩……他的家人因此成為世界之主收集裡最珍愛的寶石。
【西奧多】用這種方式一廂情願地保存著他們,哪怕這將激起反抗、衝突、乃至仇恨。
“……”
在近乎凝固的沉默氣氛裡,紅羅賓鏗鏘地向前一步。
“我聽說AI紅羅賓作為高山兀鷲的羽翼和眼目,在這顆星球上無處不在。你和他朝夕相處,他替你完成發布的所有任務……哪怕他服從你的初衷,是為了成為世界和你之間的緩衝,難道你覺得他會連一個真實的答案都吝嗇給予嗎?”
像是被人當麵撕開了心事,高山兀鷲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幽暗下來,像是極光之下一片晶瑩的雪。
“如果是你呢?”
世界之主小聲地問道。
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在他單薄瘦削的臉龐上投下兩道虛影,這一刻,【西奧多】像極了一個固執得想要得到□□,於是反複打開模擬題庫的孩子。
“如果是你經曆了這一切,你會怎麼看待我?”
而提姆的答案,是用自己戴著紅寶石戒指的手,毫不猶豫地握住身邊侏隼鳥的那隻。
“以羅賓鳥的名義,我曾對他許諾過。”
***
高山兀鷲把西奧多和提姆帶到收藏室。
在各色礦物寶石的最中央,一顆藍色的寶石,明亮得就像提姆的眼睛,罩在玻璃罩子的下方。
望著那顆幾乎是標誌了自己人生軌跡開啟的寶石,世界之主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唇角。
“讓我猜猜蝙蝠俠的計劃……他是不是打算在進攻孤獨堡壘的時候,趁亂讓你們找到寶石回去?”
猜的一字不差。
不過西奧多和提姆都裝作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的樣子。
他們一個略微偏頭,露出思考的神情,像是在說“還能這樣!”另一個則睜著好奇的大眼睛,仿佛在說“還有這事兒L?”
麵對如此明顯的裝聾作啞行為,高山兀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每隔三個月,我都會有一天失去力量。為什麼直到你們來了,蝙蝠俠才運行對孤獨堡壘的攻擊計劃?”
他就差沒直接說“蝙蝠俠本來沒想攻擊我,都是為了送你們回家,才不得不對我發動攻打”。
西奧多微妙地看了對方一眼,認為這個走偏的自己不僅傲慢,還自信得有點過頭。
最了解自己的人,當然非自己莫屬。
世界之主輕易解讀出了侏隼鳥眼裡的情緒,並且響亮地發出了第一聲冷笑。
“你說我傲慢,或許有一點。可要論推理能力,你是一點也沒有。”
西奧多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同位體,難以想象他就這麼輕飄飄地說出殺傷力巨大的話。
很快,他又把目光轉向提姆,並且忍不住露出一絲絲懷疑的表情。
——紅羅賓剛才那是想乾什麼?他是在附和性地點頭嗎?!
提姆掩住嘴,輕咳一聲,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努力彆讓自己的嘴角翹得太高。
而高山兀鷲就這麼環抱著手臂站在一邊,眼神涼涼地看著同位體的笑話。
“稍微動腦想想,打敗我很簡單,我也從未禁止我的紅羅賓給他們開門——但擊敗我以後,他們要如何關押我呢?”
氪石已經無法起到壓製【西奧多】能力的作用,紅太陽光也是一樣。
抓住世界之主其實並不困難。
但在擒下他以後,蝙蝠俠該如何準備一間看守他的牢房?
除非他們立刻殺了高山兀鷲——可蝙蝠俠永遠也不會那麼做。
或許【西奧多】自然而然地把蝙蝠俠放到敗者的位置上,不僅是因為傲慢。高山兀鷲隻是知道,蝙蝠俠做不到自己做過的事。
說起來,我還真有點好奇。?_[(”
從視覺效果看,擁有超級速度的高山兀鷲幾乎是瞬移到了提姆的身邊。
他單手按著年輕紅羅賓的肩膀,仿佛在溫習那段剛剛成為兄弟時的日子。
“如果你經曆了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會不會走上相同的道路?”
那隻蒼白修長的手指上帶著兩枚璀璨的血紅色權戒,搭在紅羅賓肩膀上時,漂亮的就像是某種裝飾。
可西奧多知道,那隻手能在一瞬間裡強行控製住提姆的所有反抗,也能像是一陣風那樣扭斷近在咫尺的頸項。
直到小侏隼鳥的眼神變得凶光四射,眼看要和自己拚命了,【西奧多】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彆這麼看我,隻是個玩笑——我沒有為難自己的習慣。”
西奧多瞬間把提姆拽到自己的身後,像是侏隼鳥張開翅膀那樣擋住,同時反唇相譏:“是嗎,那就彆再繼續為難你自己。”
“你自己”三個字上,西奧多額外加了重音。
這當然不是指代侏隼鳥,而是說給快被疲憊感淹沒的高山兀鷲本身。
高山兀鷲挑了挑眉,伸手按住保護空間寶石的玻璃罩子。他回頭,對西奧多露出一個有些惡劣的微笑。
“回家的道路近在咫尺,確定不和我說點好聽的?”
“我確定,見到你之後,我越發堅定了不要成為你的決心。”
世界之主像是剛剛聽到一個完美的笑話那樣,爆發出一陣驚人的大笑。
過了好一會兒L,笑意平息,高山兀鷲才悠悠開口:“你知道嗎,在你們來之前,我做了一個決定。”
那個決定做得不太艱難,就像他當初決定將世界掌控於手那樣輕率,仿佛一個不成熟的玩笑。
【西奧多】對自己說,要不然,就把選擇的權利交到過去自己的手中吧。
他已經淡忘掉曾經想要履行的道路,而侏隼鳥顯然還沒有。
“為了避免你真正走上那條成為我的道路,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高山兀鷲微微俯身,用手攏在嘴邊,貼著的西奧多耳朵飛快地交代了一段話。
當聲音落入耳朵,西奧多驟然瞪大了雙眼。
同位體告訴了西奧多自己在宇宙裡獲得了怎
樣的機遇,才變得像今天這樣強大。
他還額外贈送了一個小禮物,關於該如何製服和打敗他。
在最後的最後,高山兀鷲發出一聲嗤笑。
“如果你當真不想變成我這樣,就注意彆失去你的紅羅賓。”
把一切都交代完畢,世界之主直起身體,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像是沒聽到西奧多的挽留,把侏隼鳥和紅羅賓都留在收藏室裡,自己則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那一刻,他身上似乎浮現出舊日的影子,勇氣和無畏重新出現在高山兀鷲的身上,與當初扔掉斯坦利胸針的那一刻疊成一體。
目送著高山兀鷲走遠,西奧多終於下定決心般地半仰起頭。
“你在嗎?”
他沒有直接叫出那個名字。
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西奧多在召喚誰。
幽幽的紫光從天花板的接縫處亮起,那個回答的聲線,聽起來就像是在提姆的嗓子上額外增加了帶有機械磨砂的質感。
“我在。”
西奧多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
高聳的純白穹頂之下,孤獨堡壘的大廳空曠無垠,隻有一張搖椅放在廳堂的最中間,而高山兀鷲閉著眼睛躺在搖椅上。
直到收藏室裡最後一絲聲音也消失殆儘,【西奧多】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他們走了?”
“是的。”AI提姆的回答聲響起,聲音像是齒輪碰到光滑的牆壁,暈蕩出一種奇異的回響。
世界之主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仿佛在剛剛的閉目養神裡終於積累下足夠的勇氣。
“隻要你肯告訴我真話,我不介意答案是否是我希望的那個。我剛剛問紅羅賓的那個問題……你的回答是什麼呢?”
半空之中,已經成為AI的紅羅賓似乎輕輕地笑了一下。
“如果你想獲得一個問題的答案,至少該把問題完整地對我講述一遍,泰德。”
“……當你成為那根蹦極的繩子,被我帶下懸崖,卻發現墮落仿佛無儘無休的時候,你會想到什麼?”
AI紅羅賓溫和的語氣裡,帶著撼動人心的堅決的力量。
“我想,如果你還在乎這個問題的答案,那便不存在無儘無休的墮落。”
“能否再詳細一點?”【西奧多】低聲向他唯一的愛人懇求,“我想聽你說得更明白些。”
連超級聽力也無法確定,提姆是否微微地歎息,或者隻是一聲帶著笑意的嗬氣。
“我是你的同謀,泰德。我曾對你誓言,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將陪你前往最後的終結。”
“……”
像是難以忍受一般,高山兀鷲用手臂蓋住眼睛。
或許是因為無法承受過於洶湧的情緒,又或許,是這樣就能假裝提姆正俯身凝視,含笑撐在自己的上方。
過了一會兒
L,世界之主終於放下手臂,隻是在他蒼白的麵頰上,似乎還殘存著一抹淺淡的暈紅。
【西奧多】拋出一個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的問題:“侏隼鳥把那個秘密告訴了你?”
他告訴了我。▌”
高山兀鷲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往下追問。他微微側過耳朵,聽見千裡冰原之外傳來的聲音。
腕上的手表顯示他們還有一點多餘的時間,於是高山兀鷲輕柔地發出請求。
“提姆,為我放一支歌吧。”
一支同時兼具激情和浪漫的探戈舞曲飄蕩在空中,節奏流暢得像是奶油流淌過舌尖。【西奧多】微笑著應邀起身,順著音樂的旋律,攬住他虛空之中並不存在的舞伴。
孤獨堡壘的大廳化身舞池,高山兀鷲閉上眼睛,用心靈感受著對方的存在,與他僅一步之遙的愛人翩翩起舞。
旋轉、行進、輕輕地側過臉,仿佛正與情人貼麵。AI紅羅賓小聲順著音樂吟唱,細語聲距離高山兀鷲咫尺之間。
樂曲播放到一般,【西奧多】再次輕喚愛人的名字。
“提姆?”
“我在。”
“他們快到了。”
“需要我讓機器人準備點心嗎?”
“不,這次不用。”
世界之主微笑起來,陰鶩的神色完全從他臉上褪去:“不管如何,我從未後悔過把你重新帶回人間。”
這一刻,世上存在一首未曾播完的曲子、一支沒有舞伴的探戈;一個尚未落下的句點、一個無法觸摸的愛人。
高山兀鷲和他的AI一起,在舞池中完成了最後一次相擁的旋轉。
吱呀——
在輕柔優雅的音樂落幕尾聲裡,【西奧多】聽見孤獨堡壘的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if黑化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