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紗月醒過來的時候, 差點覺得自己被酒精醃入味了。
她迷迷糊糊地從床上起來,眼睛都沒怎麼睜開就條件反射地往浴室裡去,關了門、擰開花灑的熱水, 將身上的衣服褪去, 等到溫熱的水流和奔騰的水霧在淋浴間的玻璃裡散開時,一些離奇的畫麵在她的腦海裡出現。
“!”
等等。
她為什麼會到那種地方喝酒?
喝酒就算了,怎麼還脾氣差到一拳一個搭訕的男人?
後來太宰治、白蘭和澤田綱吉又是怎麼出現的?
“!!!”
回憶起自己當著他們的麵調戲雲雀恭彌這裡,早川紗月不顧傾泄的水流,原地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過了一會兒。
畫麵閃到她在他背上哭得狼狽、被他耐心哄好,開始大聲表白那裡, 她的發頂已經開始冒煙了。
她這一生,究竟要社死到什麼程度才算完呢?
小貓抱著自己的腦袋, 想到後來雲雀恭彌背著她走完了那條很長的橋,她卻假裝忘記要下去這件事,把自己纏了繃帶、卻鬆鬆垮垮重新滲出丁點血跡的手背湊到男人的麵前。
“這裡, 好痛哦……”
她嘀嘀咕咕地跟他咬耳朵, “要你幫我吹一吹。”
啊啊啊啊啊——
不要再想下去了!
早川紗月!
酒精誤人啊!這輩子都不要再喝那麼多酒了!
但越是覺得可怖的記憶, 浮現出來的畫麵與細節就越是清晰,大腦仿佛聽不見她心底絕望的呐喊, 像是任勞任怨的監控,現在一絲不苟地給她重播昨晚的每一個細節。
雖然雲雀恭彌沒做那種幼稚的給她吹傷口的事情,不過在路過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時,他還是把她放了下來, 順便進去幫她買了點傷藥,出來的時候,站在路邊低頭幫她把傷口重新處理了、纏了新的繃帶。
順便道, “還痛的話,我讓哲明早帶個晴屬性的人過來。”
而小貓盯著他專業處理傷口的動作,目光主要是落在他漂亮的手指上,呆呆了看了很久,才眨巴著緋紅的眼瞳抬眸看著他,笑吟吟地答:
“不要。”
“剛才說痛是騙你的,我有不會讓傷口痛的秘密哦。”
“少對自己用那種異能力,”雲雀恭彌平靜地回答她,“我提醒過你,小貓,平常降低疼痛感知並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在地下世界。”
“哦……”
她點了點頭,狀似很乖巧地點頭:“好叭,我超聽話的。”
隨手將包裝袋丟進附近的垃圾箱裡,雲雀恭彌在便利店的燈光下看著她,過了會兒,忽然道,“不用那麼聽話也可以。”
“唔?”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
小貓被他牽著手,往家的方向走,思索了一會兒,“想做的事情還沒有想到,不過不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哦。”
“比如?”
“比如不想給你打工——”
她在無人的深夜裡超大聲地說著,甚至驚飛了附近藏匿在林叢裡的飛鳥。
男人仿佛適應了她今晚的大膽與跳脫,比起前麵那些內容,現在聽她這種程度的真心話已經不會驚訝了,甚至還笑了一下,灰藍色眼眸意味深長地盯著她。
“可以。”
他很耐心地問,“還有呢?”
小貓有被鼓勵到,再接再厲地答,“也不想給港.黑、異能特務科、白蘭……不想給一切的剝削資本家打工!”
“嗯。”
他就這樣應許著她天馬行空、放飛自我的話。
直到回到這棟彆墅,早川紗月也沒有消停下來,因為喝了太多的酒、她精神極度亢奮,一直睡不好,而且先前灌進去的那些水全部都經曆了循環係統,她總是在床上抱著枕頭躺了會兒,就迷迷糊糊要去洗手間。
困與酒交纏。
雲雀恭彌不得不在她起來的每一次都跟過去在門口等著,以防出現她在裡麵摔倒或者是發生什麼離譜事件。
後來他乾脆就沒睡了。
……
漫長到令人絕望的回憶就此終於姍姍播放到了結局。
早川紗月已經想跪在地上了。
她覺得雲雀恭彌昨晚最後沒有選擇敲暈她這個煩人精,真的用儘了他一生的忍耐力吧——
人的一生就不能走馬觀花就此結束嗎?
貓貓表情空白到了極致。
大腦好像終於意識到這些畫麵會給她帶來什麼,姍姍想起求生欲這回事,於是又重點把能夠將她留在這美好世界的內容摘了出來。
“怎麼樣算是比他更喜歡?”
“一見鐘情行不行?”
“現在第一次見到你、剛和你認識就發現很喜歡你,這樣足夠嗎?”
“隻是說了喜歡你,就這麼開心?”
極具辨識度的聲線,將這些話語道出,被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裡。
包括他叫她小薄荷。
聽完她平時隱在心底的那些極深自卑話語時,用獨特方式安慰她的內容。
早川紗月捂著臉在水汽裡抬頭。
嗚嗚嗚可是忽然想活得更久一點了——
因為雲雀恭彌說喜歡她誒。
喜歡她的是那個雲雀恭彌!
-
早川紗月艱難地從情緒裡抽離,站起來走到花灑下麵,才剛剛抬手捋打濕的發,就聽見浴室門被敲響的動靜。
她將水關小了一點,“怎、怎麼了?”
“不是手上有傷?”
男人的聲音隔著木門板傳來,在這狹窄閉塞的空間裡有種更具磁性的失真感,令早川紗月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猿意馬地想著昨晚在他背上各種放肆亂摸的畫麵,同時提高聲音應道。
“我沒事。”
但門口遲遲沒有響起遠離的步伐聲。
早川紗月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被自己昨晚的那些胡鬨影響,所以才繼續等著,但不得不說因為想到對方可能在門口等,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洗頭洗澡刷牙的速度。
半小時後。
女生隨手取下毛巾擦著頭發,習慣地抬手去摸乾淨的衣服,才想起來自己根本沒帶換洗衣服進來這件事。
她動作頓了很久。
霧氣在玻璃和瓷磚牆壁上附著成一顆顆的水珠,猶如此刻具像化在她額角的汗,銀發貓貓在裡麵罰站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扛住這冷意,哆哆嗦嗦地提高聲音問:
“雲、雲雀學長,你還在外麵嗎?”
“嗯。”
“可、可不可以……麻煩在我衣櫃裡幫我拿一件浴袍?”
這次倒是沒有應答的聲音了。
早川紗月緊張地在的淋浴間裡等了會兒,才忐忑地在一分鐘後再次聽見敲門聲,她快速走過去,打開門縫伸出手拿到綿軟雪白的浴袍,囁嚅著道謝,披上之後係好腰帶才重新開門。
男人身上穿著的西裝仍是昨晚的那一套,這讓早川紗月更感覺到愧疚,因為像雲雀恭彌這種非常在意著裝的人居然為了看住她這個醉鬼,昨晚一宿甚至都沒能抽出時間換套衣服——
因為被她盯著看了太久,雲雀恭彌見她還是一副呆楞的樣子,不由抬起她的下巴,仔細辨認她的雙眸。
“酒徹底醒了?”他問。
“……”
眼見貓貓眼神開始左右遊移,麵上被浴室水汽蒸騰過的紅暈蔓延到脖頸和耳朵,他便猶如得到答案那般乾脆頷首,鬆開手道,“一直盯著我的衣服看什麼?”
男人語氣裡帶著幾分促狹,“又想挑兩件穿?”
才不是!
早川紗月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動,雖然還是很不敢在清醒的時候直勾勾地看他,但還是堅持出聲道,“昨天……對不起。”
“你的道歉指什麼?昨晚說過的真心話,還是那些做過的事?”
站在門邊的男人即便一夜未眠,麵上也看不出絲毫的疲憊和倦怠,甚至灰藍色鳳眸仍一如既往銳利,因為知曉這隻貓多麼膽小又敏感,他懷疑這隻貓很有可能將借著酒勁壯的膽又縮回去。
如果是這種情況——
他決不允許。
早川紗月被他盯的感覺自己浴袍之外的每寸肌膚都有種強烈的被目光釘住的感覺,她緊張且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放在頭巾上的指尖都有些不安地蜷了蜷。
“我是指……”她喉嚨動了動,磨磨蹭蹭地擠出一句,“昨天出去喝酒這件事,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雲雀恭彌沉默了一會兒。
而後麵上倏然浮出笑意。
明明是在聽道歉的話,他卻意外的心情很愉悅,因為他發現這隻貓比想象中更好養一些,雖然那些敏感和卑微是深藏心底、在非常偶爾的時候還要借由酒精才敢稍稍展露出來的東西,但那種情緒應該一直如蛆附骨地跟著她。
但他隻是正麵回應了一次她的感情,早川紗月就願意決然地朝他走來。
雲雀恭彌覺得自己才朝她邁出了一步。
然後這隻小貓就在很遠的地方,跌跌撞撞地、雖然哭得很慘,卻還是一路跨越了那漫長的距離,跳進了他的懷裡。
是有多喜歡他啊——
每次發現這點的時候,雲雀恭彌都會為她對他所表現出的愛意所驚歎。
本來他是想要在她清醒的時候,提醒她下次不要在有可能陷入危險的地方喝那麼多酒,尤其是跟白蘭那種類型的家夥湊在一起,甚至按照雲雀恭彌一貫不肯吃虧的性子,還會借題發揮、將她心底的高牆擊落更多碎片。
但在這時候。
他無法控製地心軟了下來,甚至抬手覆上她放在頭頂的手背,避開她指骨位置結了軟痂的位置,讚許道:
“很勇敢嘛,小貓。”
早川紗月:“!”
她怔怔地在蓋著濕發的毛巾下抬頭,意外地聽懂了他這句肯定。
他好像真的知道早川紗月是鼓起勇氣才敢相信“他喜歡她”這件事,所以才敢鬥膽站在被愛者的角度,為自己的行為向另一個會喜歡她、所以會擔心她安危的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