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奇怪。
岐玉沒有再搭理這個話題, 說了句“隨便你怎麼想”。在宿舍吃了兩口餅乾,他揮手告彆,原本與邊紹元約在教室相見, 但因為他壓根沒去上課,最後是岐玉去找他。
哨兵們的課程大多在西區另一端的教學樓。他到的時候,還沒到下課時間。
岐玉等得百無聊賴, 耐心漸失。
他站在窗戶之前,背著手往前傾, 瞄了幾眼。
室內早已有人察覺到他的存在, 不停地往外麵看,竊竊私語。起初邊紹元並沒有察覺,他在光腦上給岐玉發消息,問他是不是下課了。沒有得到答複,反而是聽到了同學興奮壓抑地念著“岐玉”、“這是在等誰?”。
就是這麼倉促地看過去的, 邊紹元的目光, 越過好幾個男生張望的頭顱脖子,透過半敞的玻璃,見到那個黑發美人的模樣。
一張白淨的尖尖小臉, 雙眼明亮, 抿著嘴, 押長了脖子, 在欄杆那邊探頭探腦,彆人這樣隻會被怒斥偷窺狂, 但所有人見到窗外一幕,都不約而同地感歎“啊啊啊啊大小姐好可愛”、“大小姐快看我”、“快進來坐我旁邊”。就連老師也推了推眼鏡,忍不住笑著說“岐玉怎麼到哨兵這邊來了”。
邊紹元留意到他的頭發似乎濕了,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一件, 淋雨了嗎?
兩人在餐廳吃飯到一半,學院突然停電,晚上的課也不得不停了,所有學生狂喜,一大早各自回宿舍打遊戲睡覺。
男生們邀請岐玉一起線上打遊戲,他興趣缺缺,打算回宿舍睡覺。
邊紹元提醒他:“今晚王都大降溫,第一輪冷空氣,現在就有點冷了,你注意穿衣服。”
岐玉在室內感覺還好,到了外麵就覺得風很涼了。
“你覺得冷嗎?”
邊紹元不怎麼怕冷,還沒回答,岐玉好奇地摸了一下他的手背,說:“你身上很暖和。”
他低頭,看著一雙手交疊。
少年的骨節纖細,手指很長,蓋在他手上卻是冷冰冰的。
邊紹元能看得到他手背上,因受寒而明顯的淡紫血管。
……怎麼冷了也不說。
“我的外套給你。”
他嘖了聲。
“誒,今天怎麼主動被我欺負?”
“主動……嗯,算是吧。”
邊紹元挪開眼。
這是他的外套第二次穿在岐玉身上。
當天晚上,岐玉躲在宿舍裡沒出門,他一個人在屋裡看電影,但光腦信息就沒有停過。
[很裝逼的會長]:這段時間學院打算加強安保,你也注意安全。
他回了個“1”。
對麵秒回:在宿舍裡?明天一起吃午飯?
岐玉不知道他找自己乾什麼,但這家夥也可能是入侵者,他想想還是答應了,也許柏之清也知道入侵者的“組織”。
[很裝逼的會長]:我去選餐廳,等下發給你?今晚很冷,寶寶,早點休息。
岐玉:“6。”
信息欄往下一拽,彈出來更多信息。
[礦泉水太子]:睡了嗎?周末我讓司機接你來東宮?
[礦泉水太子]:還是我去學院找你?
岐玉:“周末再說。”
[礦泉水太子]:嗯,知道了。
[礦泉水太子]:【圖片】東宮的新園林、雀鳥和錦鯉。
岐玉:“你在拍園林風景照和小動物吸引遊客?”
[礦泉水太子]:不是,吸引你。
岐玉:“6。”
另一個窗口。
[虎牙金毛犬]:【圖片】,從今往後一起共事~
這位給他發了一份學生會成員須知……
入侵者進學生會,難道是有團滅大計劃?
岐玉:“6。”
最後一個窗口。
[撿來的狗]:我去洗照片了,【圖片】,這幾張都洗出來放相冊裡。
一戳開,裡麵全是自己的照片。
岐玉:“6。”
忙碌的一天。
他將光腦一丟,繼續看恐怖電影。
【這些人好奇怪……難道全都被入侵者取代了?】
係統喃喃自語,反派已經可以給男主們拉個分組就叫[一些狗狗]了!
它無法允許這種劇情再持續下去!
王都的夜裡冷空氣洶洶來襲,降溫到零度以下。
岐玉在沙發上睡到早上,被降溫冷醒,隻得爬起來開了暖氣。
這時候天剛剛亮,但一大早還有學生會巡檢,他沒有睡回籠覺,而是穿了羽絨服出門到外麵逛了一圈。
校園灰暗朦朧,到處都有雪來過的痕跡。
獨立宿舍區靠近學院湖,風景還不錯。
從小坡上可以眺望遠處的群山、湖泊……更近的地方是草地、校道。
太安靜了。
……世界空無一人。
岐玉忽然冒出一種念頭,世界本就是虛無的。
管理局曾發現過一些不知道由誰創造的無主時空,因無人管轄,都慢慢淪為高危世界,出現不明入侵者,混亂無序,又不斷重啟。
管理局為此一度焦頭爛額,後來,乾脆將罪犯流放到這些地方。
這些世界是被某位主神創造的,否則他們不會有主角與劇情設定,詭異的是,岐玉長久地身處其中,深知這些角色哪怕是路人也有靈魂。
如果他們不是真實的,我的存在也是虛幻吧?
無人的校園,陡然給了他一些縹緲無邊的聯想。
也是在這時候,一個晨跑的男人從不遠處匆匆跑過,闖入了他天馬行空的臆想。
這麼早就出來晨跑……好自律。
岐玉打了個哈欠,有點困了。
Zzzzzzzz……
睡個回籠覺?
“好巧。”
邊紹元的聲音。
不遠處,高挑青年朝他走來,穿灰運動服,鬢角有些薄汗,氣息很穩,身體有明顯的緊實肌肉線條。
大狗狗都喜歡運動嗎?
岐玉十分詫異。
“這個點就醒了?不像你的風格。”
邊紹元忍不住對他笑。
一大早就見到美少年出現,很難不讓人心情變好。
岐玉今天穿了很厚的棕色長款羽絨服,大毛領的連帽罩著腦袋,一張雪白小臉裹了整圈毛絨,剛剛正在伸懶腰。
遠遠看去,像一團怕冷小熊。
岐玉奇道:“狗狗這麼早出來晨跑?你在學校也每天都這樣?”
“是。”
“哇,好厲害,都不栓繩。”
“你來拴?”邊紹元瞥他凍得有點發紅的翹鼻尖,“一起跑步嗎?”
岐玉:“才不要!太冷了。”
邊紹元難得在學校這麼早見到他,現在還不到六點,他想著約岐玉等下一起去早餐。
岐玉站在他邊上,拿著光腦看新信息,又瞥見遠方走來了一個眼熟的人影。
“岐玉,這麼早就起床了?”
一把年輕男人的嗓音,輕快而溫和。
柏之清?
“會長早安。”
岐玉也朝他打招呼。
男人身材高挑,一身熨帖的襯衣和西褲,戴金絲邊眼鏡,一大早,迎麵而來的斯文敗類氣息。
柏之清對另一個男的熟視無睹,低頭看他,笑笑說:“吃早餐了嗎?”
“沒有,剛起床。”
“一起吧?”他莞爾說,“你穿這樣很可愛。”
岐玉頭也不抬地看信息,遲半拍地沒有回答,而邊紹元倏然說:“岐玉,你不會不跟我一起吃飯吧?”
?
岐玉一抬頭,一左一右,兩個男人,都低頭凝視他等答複。
光腦新信息提示。是鄺泉發來的。
[礦泉水太子]:我現在過去找你?
[礦泉水太子]:想見你。
……
東宮教堂的安息日禮拜,幾乎是為太子鄺泉而專設的,即便名義上是對整個宮廷開放也少有人來,參與者寥寥,能進出東宮的貴族們要麼畏懼這位儲君,要麼唯恐卷入王室奪位的風暴之中……
唯一一次引來過不少貴族來做祝禱,是傳聞太子鄺泉的未來妻子也參與禮拜,宮廷人士們都目睹過那個女孩的美麗……如果試圖再見隻有這種方式,像冒著大雨走入曠野之中,進入詭譎陰沉的東宮深處。
果真見到了,不虛此行,在他們看來,少女點燃紙頁的樣子,也像是在指尖燃燒聖火,儘管她的麵容有種難以言語的妖異之美。
就像坐在蜘蛛網的中心位置,太子鄺泉對整個東宮的輿論消息都有耳聞,知曉那夥大小貴族突然到東宮來是為了岐玉。
他們像白癡一樣紅著臉,忘記唱頌歌。
眾所周知,岐玉眼中隻有自己的男朋友。
這是鄺泉允許那些男人出現且渾不在意的原因。
但即便是鄺泉也無法確認,岐玉對自己是何感情?
不止是對包括自己在內的男人們不感興趣,就連對太子儲君這一名號背後的權勢財富,岐玉也默不關心,於是鄺泉這個人在他心目中,也許與被鄙夷的大小貴族乃至路人男沒有任何區彆。
鄺泉時常感到某種無法驅散的陰鬱……
無解。
除非岐玉也這樣在意他。
鄺泉不是長子,不是幺兒,一直以來是被忽略的第二子,無人在乎他,但他從小就自傲,他隻要最好的,隻有最好的才配得上他,權勢,財富,王位,妻子,孩子……
他想要就會去搶。
岐玉是最好的。去年的冬天,鄺泉見到他跟著岐閃,在皇家獵場搭弓射箭,罵身旁的跟班是狗。他穿筆挺的深灰褲裝、藍襯衫,長發梳了高馬尾,眉眼淩厲,雌雄莫辨血統不明。鄺泉問了旁人才得知,這個女孩是國王下旨即將與他訂婚的人選,岐玉。
鄺泉流放了兄長,開始掌權,一個月後與岐玉交往,但岐玉似乎不喜歡他。他做什麼都遊刃有餘,唯獨在岐玉麵前像個白癡,他眨眼他就安靜。
教堂一片寂靜。
鄺泉獨自在室內,他做禱告與懺悔,請神明原諒他即將淪為弑父者,原諒他愛上一位同性的戀人,做了有罪之人。
從教堂出來時天蒙蒙亮,也許是神祇聽到鄺泉的心聲,光腦浮起了岐玉的回信,回的是昨晚的一條信息,他是否可以去克雷斯找岐玉。
岐玉回答,“也行吧”。
鄺泉於是起身與旁人說:“我現在去克雷斯。”
他彷徨混亂,而岐玉心滿意足。
昨晚沒怎麼吃東西,早上起來就覺得很餓,岐玉拿了一碗粥喝了小半,坐著發呆。
“你吃太少了,吃燒麥嗎?”
邊紹元拿了個燒麥給他。
另一邊,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端著一小碟食物坐下,也給他拿了小碗四喜湯圓,說:“岐玉,今天怎麼才吃這麼點?試試湯圓。”
餐盤裡一下子多了兩份食物。
岐玉沒多想,剛啃了個湯圓,就瞥見對麵邊紹元微冷的目光,仿佛這碗湯圓是他的今生仇人,等到他吃掉了燒麥,柏之清推了推眼鏡,忽地問:“你還想吃什麼?你應該喜歡甜的,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