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觸到他的身體、感知灑在脖間的呼吸,穆西澤就心想,岐玉其實更像個Omega。
“等雨停了我就離開……我不打算和陛下做多餘的事。”
穆西澤對他依然是冷冰冰的態度,語氣也是。
岐玉很不高興:“什麼叫多餘的事?我不能讓你做事嗎?”
窗外炸雷,閃電劃過,照亮了室內昏暗不清的角落,幾盆快凋謝的向日葵。
穆西澤霎時皺了眉。
他不是沒有聽說過岐玉如今喜歡Alpha的傳聞,但沒想過對方會喜歡上自己。
但他對男性Beta是沒有興趣的,也從沒有考慮過做皇帝的情人。
如果今夜岐玉非要與他做一些彆的事……他一定會推拒。
哪怕岐玉喜歡他、選妃擇了他,他也不會答應的。
他是很傳統的Alpha,隻喜歡Omega伴侶,而且聖殿培養的騎士從來是最嚴苛的禁欲主義,不能有婚前性行為。
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歡岐玉的陰鬱暴躁性格,也不喜歡對方的皇帝身份,讓他做岐玉的情人,不如讓他拿劍自刎。
“坐下,不然就打斷你的腿。”
岐玉冷眼看向他。
穆西澤不情願地走近了些,也不與他對話、接觸,打算等雨停了就離開。
另一端的單人沙發的位置,坐下一抬頭,能見到窗戶與少年翹起的一雙腿。
岐玉在沙發裡打哈欠,像是一隻懶散的貓。
他換了個坐姿,腿沒有再疊著了,雪白腳尖往下,沒有碰到地板,雙腿都晃晃悠悠地,很輕鬆的姿態。
“我快結婚了,以後沒那麼多空閒……今晚來玩遊戲吧。”
岐玉朝他勾勾手指。
穆西澤冷冷看向他,攥緊了指節。
這個距離,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氣……仿佛是Omega的信息素氣味,隱隱甜得馥鬱。
深夜遊戲……
他跟每個Alpha都這麼玩嗎。
岐玉支著下頜,眼神瞟著彆處。
不是指向穆西澤,而是毯子上的一盒超人漫畫的彈珠。
穆西澤也注意到了。
……彈珠?
“這是我讓管家買的玻璃彈珠,”岐玉有些興致地坐到了地毯上,嘩啦啦推著彈珠盒,捏了幾顆擺好,“來玩彈珠,我不想玩手柄遊戲了。鶴昇和你的部下都不會玩,真是笨死了!”
說完,久久沒有聽到回答。
岐玉看向穆西澤,詫異說:“你怎麼不吭聲,怎麼……難道你也不會?”
“……打彈珠?”
“是啊。”
穆西澤沉默了。
三更半夜……岐玉叫他來臥室打遊戲?
以前那些Alpha也……?
穆西澤心情微妙。
他還以為,岐玉是想和他……
“你會打彈珠吧?”
“……不會。”
穆西澤如實說。
岐玉生氣了:“我就是想換點彆的古早遊戲,原來你不會……早知道就叫彆人了。”
他在穆西澤的視野中央,在那塊米色條紋的厚毯子盤腿坐著,像一團奶油陷在軟麵包裡,有些無聊似的托著腮,嘴角下撇。
整個臥室都是暖色的,裝潢都是濃鬱的色塊,黃棕的地板和淺藍牆紙的牆壁,各種憂鬱花卉……頂上有一盞璀璨黃水晶的熄滅燈盞,但點燃的卻是桌上一盞圓形木頭台燈,光線很暗,不怎麼明亮。
但在這樣的柔光裡,Beta少年的麵容仍然白得冷調,任何人一眼就能注意得到……穆西澤也不是例外,他一進門,就隻見到岐玉的身影。
穆西澤又瞥見,那盤放在小皇帝大腿上的玩具玻璃彈珠。
……純潔的益智遊戲。
一瞬間,遲緩的某種情緒才燒到他臉上。
艸。
穆西澤一陣臉熱,但也慢慢意識到,宮廷裡關於皇帝岐玉的傳聞是誤解,將他塑造成迷戀Alpha的花心模樣。
就連宮外也說,Beta小皇帝既想要Alpha,也可能想要Omega。
並不是什麼好事。
何況再這麼下去,等到過了四合節,岐玉出席活動出現在大眾麵前,恐怕那些Alpha們都也想擠進他的臥室。
哪怕隻是打彈珠。
“外麵有些關於陛下的流言,陛下聽說過嗎?”穆西澤的口吻很彆扭,“他們說得很詳細,那隻能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頓了下,穆西澤又解釋說:“曆來皇帝即位,都有些風波。”
他怕岐玉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特意解釋了一遍。
但一低頭,對上了岐玉那一雙切割寶石似的濃綠眼瞳……穆西澤的心臟頓時突兀一跳。
岐玉笑了:“你為什麼關心這些?”
這些傳聞能影響的隻有皇帝一個人而已……跟你有什麼關係?
穆西澤無法回答,事實上這的確跟他缺乏聯係。
但他隻是做提醒罷了……沒有彆的意思。
眼角餘光裡,少年慢悠悠坐直了身,前傾湊近了些,一隻柔白的手抓著他的衣領,香氣與聲波一起貼近了。
“怎麼不說話?”
他莞爾。
他笑得像隻小惡魔。
穆西澤冷下臉,甩開他的手,起身準備離開。
“今晚是十六夜之一,我要你留下來陪我,不然你就去死吧。”
身後,岐玉叫住他。
伴著這句命令的還有槍械上膛的金屬悶響。
岐玉喜歡玩槍,槍法很好。
這在宮廷裡並不是秘密,他第一夜來到皇宮,就開槍打過幾個對他不敬的公爵子弟……把他們當做獵場兔子,玩弄似的,追著打他們腳邊的泥土。
兩年前,他們都住在聖殿,幾乎抬頭不見低頭見,穆西澤也見過他開槍的樣子。
穆西澤挑眉問他:“怎麼,陛下也怕十六夜?”
“鬼魂的詛咒,有誰不怕嗎……除了你?”
岐玉拿槍瞄了瞄他的腿,槍口往上移……停在那張臉上。
穆西澤不看他,隻回眸觀察了臥室的布置。
鮮花綠植,室外還有三隻狗……全都是鬼魂討厭的東西。
“是因為十六夜,你才領了那些Alpha們到臥室裡,一整晚打遊戲?”他抱著手臂說,“嘖……你該在門口放幾個騎士。”
“不,我是為了選妃。”岐玉摸著下巴尖打量他,“你也是其中一個人選哦。宮裡的年輕Alpha有很多,都可以看看。”
……選妃?
穆西澤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我是不可能和男Beta在一起的,你最好死心。”他嗤笑,“陛下這麼著急,想要找一位伴侶擴展勢力?沒必要。”
穆西澤知道他的皇位坐得惴惴不安……鶴家兩個兄弟幾乎日夜在他身邊,控製皇帝太輕易了。
一個強勢的聯姻戀人,就可以驅散這些陰霾。
但他手裡有騎士的軍隊,為什麼非要那麼急迫?
穆西澤惱火地想,難道在他心裡,騎士是沒有意義的嗎。
“彆問這麼多,”岐玉沒有解釋的意思,從桌上拿了盤圍棋,“來陪我下棋。”
混沌的光影在室內投落了陰翳,一點流轉的光從擰開的燈裡跑出來,岐玉把棋盤上的殘局一手抹掉,側過臉朝穆西澤招了招手。
“贏了就讓你回去好了。”
岐玉興致勃勃說。
【你得留他一夜哦。】
係統幽幽提醒。
‘他贏不了的。’
岐玉對此頗為自信。
他玩這種棋牌遊戲,一向很得心應手。
穆西澤,一個浸在聖殿經文吟唱裡長大的禁欲騎士,就沒怎麼沾過這種東西。如果是他那個魔鬼人格出來也許還能贏幾局。
岐玉不太想睡覺。
入睡後恐怕就要被劇情控製……在夢中刺死某人。
夜燈幽幽亮著,室內隻有黑貓打呼嚕的聲音。
棋盤走了一半,已經是死局。
岐玉支著下頜等了很久,對麵的穆西澤仍舉棋不定。
雖然他下得挺認真的,眉尖都皺著,剛開始走的幾步還不錯,但往後那幾顆旗子就下得不行了。
等得都困了,他敲了敲男人的青年,說:“到你了。”
穆西澤瞥了他一眼。
少年困倦似的趴在桌麵,他的臉頰被手臂壓著擠出來一點肉,細密睫毛垂得很低,在燈下輕微地扇著,掩住了他的碧綠眼珠。
穆西澤也不明白岐玉為什麼還不去睡覺,他將黑子放到一邊,冷聲說:“我輸了。”
“行,”岐玉又坐起身,“再來一局。”
“算了。”
“不行!給我坐下。”
岐玉皺了眉,將黑白子一手抓著嘩啦丟碗裡,俯身挑挑揀揀。
桌子就那麼一點兒大,岐玉一挨近,長發垂下來灑在了穆西澤的手臂上,像是被誰輕輕吹了口氣,很涼。
……嘖。
穆西澤卻像是被燙到,下意識地收了手。
“我去外麵看看。”岐玉頭也不抬,“我的狗老是在庭院跑,你在這裡等我。”
外麵正在下雨,他也沒撐傘,推開連著院子的推拉門就走了出去。
一股濕潤的冷氣湧了進來,將臥室的窗簾和桌布都吹得獵獵作響,黑貓也被吵醒了,在沙發上弓起身伸著懶腰。
岐玉不在室內,穆西澤就起身摸了一下貓的腦袋。
黑貓皮毛順滑乾淨,眼睛是金色的,它不讓外人摸,猛地躲開了,跳到扶手上衝他哈氣。
穆西澤輕聲說:“你很像你的主人。”
說罷,他眼看著黑貓跳走躲了起來,自己則在臥室仔細環顧了四周,到處都是幽暗的花和綠葉,彩色家具,鏡子立在牆邊……從他進來開始,至今沒有任何奇怪的超自然現象出現。
岐玉邀請那些Alpha進臥室,是出於什麼目的?
想不明白。
本以為是詛咒和靈異之事……但如果有,岐玉卻一句話也不提。
能進入宮殿駐守的騎士們,都是經曆過聖殿祝福的純潔之身,對邪惡之事有抵禦力。
穆西澤無法理解。
他撩起薄紗窗簾一角,室外一片昏暗,隱約能聽見狗的吠叫。
沒過多久,岐玉就從院子裡回來了,進來就蹬掉濕了的拖鞋,在桌前坐下。
臥室一片安靜。
少年低著頭,在擦臉上的雨水,就像是愛乾淨的貓在舔爪子擦臉。
半濕的黑發黏在他側臉上,他白淨的臉頰沾著濕潤水汽,有種氤氳的潤感。
這麼看過去,濃密的睫毛垂得很低,像是一對微顫的黑蝴蝶。
但他麵無表情——像是很不高興。
天知道為什麼。
察覺了穆西澤的視線,岐玉撩起眼皮,冷冷問他:“你看什麼?”
“你在生誰的氣?人還是鬼?”
穆西澤反問。
他低頭盯著岐玉不悅的臉,還是問了那個問題:“房間裡有什麼?陛下可以告訴聖殿和騎士,他們對付這些有經驗,宮殿建築曆史上有不少這種事。”
嗯?
岐玉疑惑地眨了下眼。
他竟然以為是靈異?
穆西澤猜的方向不太對,但某種意義上也不是不準確……
係統就像控製他的一縷惡鬼,如影隨形,隨時扼住他的脖頸。
【????】係統震驚,【男配是誤解了什麼啊,難道你現在的形象變成了一個因為被鬼纏身,所以不停地叫Alpha男人陪過夜的奇怪皇帝嗎?】
‘你問他吧,我怎麼知道。’
岐玉莫名。
【但你的形象必須是好色殘暴皇帝。】
【叮——限時任務:撫摸穆西澤的手(0/1)】
【任務失敗,宿主將收到懲罰。】
係統冷冷說。
岐玉嘲笑他:‘你怎麼不敢下令讓我和Alpha們上床?既想讓我有好色的名聲,又勒令我隻能摸手。上床才最能坐實名聲吧?’
【你住口吧!這是一本無CP文學,主要角色全是一心搞事業的處男!他們絕對不可能和你上床!】
嘖。
那可不一定吧。
為了權力做斷袖之寵,這種人哪兒都有,說不定這些男主們就有這種念頭呢。
【你彆想太多。】
岐玉踢了一下椅子,冷聲說:“過來。”
Alpha走到他麵前,很規矩正經的站姿,手放在腿側,他一臉高傲的氣質,一眼看去十分聖潔不可冒犯。側顏輪廓被台燈點亮了,高眉骨和筆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雙眸緊盯著他。
眼睛是湖藍色的,像門口的二狗。
穆西澤的頭發有些長了,發梢到了耳朵那兒,棕黑的發色,微卷,看起來很軟,但摸上去是硬邦邦的。
他個子很高也很壯,岐玉走近了就得抬頭看他,像在美術館欣賞藝術人體雕塑似的打量了一會兒,就差來一句“哇塞”。
“你好像一隻神話動物,我在帝國博物館看的。”岐玉比劃說,“傳說裡羊頭狗身的怪物,夜裡匍匐在地上,跟你很相像。”
“……所以?”
“讓我摸摸你的爪子吧。”
岐玉將自己的右手覆在了穆西澤的手背上,小了一號的、蒼白的少年的手,被青年麥色的皮膚襯得更纖細,像是隨手就能一把握緊。
少年白皙的指腹如一片鬆軟羽毛,輕輕地撫過青年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相比較於穆西澤的陰沉眼神,岐玉自在得多,真的就像在摸自己愛犬的狗爪子似的,他發現了一處疤痕,屈起的手指就仿佛小人跳舞,在那處山丘上跳躍輕觸。
很快就被穆西澤忍無可忍地捉住了。
穆西澤俯身摁住他的雙臂,盯著他,像看一隻打碎花瓶的漂亮貓咪。
既想嗬斥他,又想揉他腦袋。
穆西澤忍住了,麵無表情說:“我在窗邊坐著,陛下,請你現在就去睡覺……騎士的意義就是保護皇帝的安全,你可以放心。我從來沒有見過陛下這樣遠離騎士的皇帝。”
帝國的曆史上,皇帝和騎士從來都形影不離。
但岐玉卻對騎士沒有什麼興趣,甚至一直在疏遠他,穆西澤一直不理解。
也是這時候,鶴寒的叩門聲響起。
鶴寒在外麵低聲問道:“岐玉,你還沒睡?”
岐玉想著乾脆把他也叫進來好了,想著從沙發上起身,穆西澤卻攔住了他。
“你叫他進來做什麼?”穆西澤幽藍的眼眸盯著他,口吻驟然冷了下來,“如果你隻是想玩遊戲……我一個人就夠了。”
青年粗糙的手就壓在他的大腿上,不允許他再站起來。
粗糙、寬大的手掌,幾乎都把他弄疼了。
有那麼一瞬間,岐玉覺得穆西澤變得不像那個古板高冷的騎士同學,而是成了一頭夜裡捕獵的狼,藍色的銳利的眼睛,瞳仁緊縮成一個點。
Alpha的本質就是暴力侵占、捕殺……
……生氣了。
穆西澤看著他的臉。
年輕的Beta的麵孔,此時掀了掀眼皮,抿了唇,是一種有點不耐煩的神情,他很白,眼皮也是月光的淡色,細長卷翹的睫毛、上挑的漂亮綠眼睛讓他看著就像一尊瓷娃娃,但真人玩具是不會有這麼壞的脾氣設定的。
沿著他的視線,穆西澤才看到這一幕。
Beta穿著短褲、雪白的大腿,被青年深麥色的大手摁住,他的皮膚太白了,一摁上去,擠壓的紅痕就顯出來。
“……把你的狗爪子拿開!”
話音剛落,一記右勾拳就虎虎生風砸向了穆西澤的顴骨,他躲得及時,沒被拳頭打到臉,但緊跟著就是下一記拳頭如窗外大雨惡狠狠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