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幻覺環境, 照亮視野的是一束車燈。
守門的侏儒小醜不知疲倦扔著紅球，在它身前，一對接吻的情侶剛剛分開……一些旖旎的氛圍仍然在光束下漂浮著。
【宿主，你是不是有種挖坑了自己跳的感覺？】
‘你少煩人了！’
【以後這種事, 說不定還得發生幾次。】
係統友情提醒。
第四話上色之前, 它的程序就彈出來了很多建議, 無一不認為他畫的劇情和設定有問題。
劇情甚至已經往脫離原著的方向走了。
係統很著急, 這還能掰回來嗎？
【你得儘快去基地與男主漆風見麵, 然後回到原來的時空！】
‘知道了。’
岐玉生著悶氣。
他轉頭看了看守星波。
……這小子怎麼在攥拳頭？
難道是想打我？
岐玉冷聲問：“你什麼意思？”
從剛才到現在，守星波一直保持沉默, 這時才抬了頭。
“你是想讓我……？”
他止住話頭。
“我看你就是欠揍。”
岐玉微微眯起眼。
就像是一隻蹲在牆上的、危險的野貓, 隨時要撲下來一通亂撓。
隻是因為沒有得到回應就這麼凶嗎……
守星波的心，微妙地起了波瀾。
第一次見麵就直接談戀愛，是不是太快了？
對她的了解隻有名字岐玉，甚至還不知道是哪兩個字。
“不說話當酷哥？拽死你算了, ”岐玉瞥了眼小醜, “喂，門開了。”
在看門之前，守星波先覷了覷她抿著的唇。
該說什麼，你的嘴唇很軟很甜……是蜂蜜味的？
他們不熟, 他不好意思說。
岐玉撇下他走到了門前，問：“過了？”
小醜無聲地朝他摘帽一躬身, 露出禿禿的圓腦袋, 讓出了位置。
一道木門, 緩緩對他敞開。
門裡是車燈光都照不亮的無邊黑暗。
咦。
為什麼這麼黑？
岐玉疑惑地將手伸進去，悄悄比了個鴿子的手勢。
突然感覺被什麼粗糙的東西舔了一下，濕噠噠的, 像是舌頭。
？？
‘這不是我畫的東西！’
【那是什麼？】
‘我畫的明明是大章魚，它的觸手不至於像舌頭那樣吧。’
岐玉嫌棄地甩了甩手。
“手怎麼了？”守星波走過來抓著他的手看了看，“被咬了？”
“是舔。”
“有東西舔你？”
“嗯。”
舔狗？
守星波的表情冷了些：“我去看看，你在外麵等我。”
“我倆得一起去。”
“考驗還沒結束？”
“你說呢。”
岐玉撇下他走在前頭。
像是有誰在遠處開了燈，視野漸漸亮了起來。
一道向下的台階，底下是波瀾洶湧的漆黑水麵，隱隱約約能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從水裡伸展出來。
濕噠噠的片狀觸手，像水裡伸出的一條條巨型舌頭。
守星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玩意兒，詫異說：“你……之前是怎麼過這關的？”
岐玉不耐煩：“隻能打怪。”
這個劇情，原本他是打算拿來畫給男主的。
漆風和他的攻，在高級異形製造的幻覺裡通過了情侶考驗。
雖然攻是誰還沒想好，但無所謂……可以開大院。
男主和他的噯昧對象齊心協力打死大章魚，被章魚觸手緊緊綁在一起，如果溺水了還可以來個人工呼吸，很不錯。
這個劇情……現在竟然落在了他和守星波身上。
討厭死了！
【哈哈滋。】
係統忍不住發出一聲滋滋笑聲。
‘？’
【……我是說，你可以找到解決的辦法，比如你們齊心打死大章魚。】
守星波嗯了聲，很乖巧地點了點頭：“我聽你的，怎麼打？或者乾脆我來吧。”
岐玉不解：“你來？”
“我有一些打怪的技巧。”
“真的？”
他將信將疑。
守星波的設定是攻擊型異能者，但他應該沒打過水底大章魚這種幻想生物。
“岐玉，你到上麵坐著等我。”
“為什麼？”
“等下水花就見到你的鞋子上了。”
粉發的男生回眸朝他粲然一笑，露出兩顆不對稱虎牙。
他的太陽鏡下，是一對海藍的英氣眼睛。
岐玉俯瞰著他的笑臉，想起了另一些設定。
守星波之所以一直戴太陽鏡和護目鏡，是因為他覺醒的第二項異能。
與眼睛有關的異能。
對視催眠。
因為暫且控製不好這項被動異能，他不得不戴著太陽鏡做乾擾。
守星波所說的“沒有趕上撤離大部隊”也是假話，其實是他當時剛剛覺醒了這項異能，一不小心催眠了好幾個同僚，不能再留在集體裡了，否則有被發現的危險。
藍星已是無政府狀態，權貴們把持著科技集團和軍工設施，大部分地區秩序混亂，異能者們對彼此有所隱瞞是很常見的事。
岐玉百無聊賴，枕著手臂瞥了眼粉毛男的背影。
對視催眠對章魚是沒有用的……章魚的眼睛泡在水底。
守星波卻沒有摘下眼鏡。
這麼說來，他是打算用念力？
攻擊型的異能者大多是念力型，隔空操縱移動物品、武器，用以攻擊異形與殺死他人。
【他是打算用隧道裡的岩石殺了章魚！】
【我的程序認為有89%的概率是，另外成功率不明！】
‘隨便吧，他不行就我來了。’
岐玉與係統討論了起來。
從背包裡陡然飛出來的卻是一團黏著□□的炸/藥……也許是c4或者什麼玩意兒，在空中浮起的火機點燃了引線，不過兩秒就在墜落的過程中炸開了水麵。
“捂住耳朵。”
守星波回眸笑著比了個捂耳朵的手勢。
而在他背後，波瀾翻滾，炸起了層層黑色海嘯，有那麼點像是突然有人在魚缸裡砸了一塊沉重石頭，一瞬間爆炸聲轟然水花四濺，也像是突然水沸了將蓋子衝開。
漫天急湧水潮被炸/藥砸到了四處，仿佛是身處海難恐怖片，足有幾層樓高的海浪陡然砸向了台階。
層層炸開的恐怖水流、章魚的肢體，全被守星波的念力推了回去。
連一滴水珠都沒有掉下來。
半空被攔截的水流，從他身邊滑過。
岐玉再看了眼守星波。
在人物設定裡，守星波是攻擊型異能者裡的佼佼者，在藍星所有避難基地裡都是數一數二的。
粉色頭發、薑黃無袖T恤的年輕男生，插著兜踱步邁上了台階。
“通關這種怪物，不需要弄濕你的衣服和手。”
守星波溫煦一笑，走到了岐玉麵前。
他本是想說“沒嚇到你吧”，但轉念一想這位妹妹早就通關過了，太過裝逼可能會引起反感。
他其實有些驚訝。
這位蒼白病弱的妹妹，全程連神情都沒有變化，爆炸的時候她都沒有眨過眼。
她的雙手疊在膝上，端坐高處，饒有興趣地睥睨著，俯瞰旁人殺了章魚的過程。
“我以為你會用異能對付章魚呢。”
岐玉若有所思。
“有時候高科技比異能更方便。”守星波莞爾坐到她身邊，對她的興趣更濃了，“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他笑起來的虎牙，像是狗狗的犬齒。
這個人好像某位玩家？
岐玉心生懷疑。
如果是，大概是沒有玩家記憶的。
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1000積分輕易就拿到手？
大概是連管理局的權限都很難徹底禁止入侵的玩家？這夥人隨時卷土重來。
【守星波真的是曾經出現過的玩家嗎？】係統不理解，這家夥也是個紙片人啊，【到底是這些人的權限，還是他們背後遊戲係統的權限？】
‘不知道。’
【你再研究一下。】
‘可以，先給我漲積分。’
【……1000積分，不能更多了。】
小氣鬼！
岐玉勉強答應了。
與係統扯皮的時間裡，他也垂下眼，在守星波的手心裡寫名字的筆畫。
他心不在焉，分神與係統說話，於是寫得很慢。
但落在守星波眼中就是另一種意味了。
纖細的手指慢慢來回劃過手心，仿佛劃過湖麵的柔軟柳葉，在守星波身上漾起了一陣奇妙漣漪，他的腦袋都嗡了一聲，停止了思考。
她的手，微冷而柔嫩。
……妹妹好會釣。
守星波第一次被女孩子這麼撩，隻是這麼勾勾手心，他就有點消受不住了，稍微偏過臉，看了眼水麵上的章魚觸手殘肢，低聲說：“哦，原來是這個岐啊？很少見的姓氏……你是北邊來的，那邊的基地怎麼樣？”
“一般吧。”
她談到舊事就十分冷淡敷衍。守星波悄悄看她一眼，小心地換了個話題：“我們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裡？”
“不知道，”岐玉皺了眉頭，“照理說小醜應該出來了。”
此時此刻隧道裡外一片安靜。
被炸開的水花和血液噴在了石壁上，四處都是濕淋淋的，仿佛案發現場，唯一一處乾燥的地方就是他們坐著的那幾格子台階。兩人起身往回走，但沒有再見到小醜和出口。
台階最高處之外是無邊黑暗，隨時踏空。
“你之前通關考驗，還做了什麼？”守星波挑了下眉，奇道，“這次的異形升級了？”
不，沒有升級……畢竟它才誕生半小時。
岐玉不明白：“明明就是殺了章魚就行，好奇怪。”
這異形分明是他畫出來的，設定也畫好了，怎麼突然就不認了？
“難道它沒死？”
他問守星波。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開始了學術討論。
“我在南邊這樣殺過一些高等異形，這個重量的炸藥弄不死的異形很少吧，我沒見過。”
“幻覺係的異形很難說，章魚某種意義上就約等於不存在。”
“為什麼這隻異形的遊戲怪物是章魚？你說它像個帳篷，這還是在陸地上……它怎麼自己造出來了章魚怪物？”守星波莫名。
岐玉唔了聲：“可能是因為章魚很Q彈吧，你不覺得嗎？duangduang的。”
“嘖，這種異形說不定是剛吃過一頭章魚？”
“……”
胡說八道！
他是因為喜歡章魚Q彈的樣子才畫出來的。
岐玉在心裡生氣地反駁。
但為什麼觸手變成了濕噠噠的舌頭？
……難道是他畫第四話的時候太潦草了？
【嗯……很有可能。】
‘也不是特彆潦草吧？我都畫了章魚須須了。’
【你連觸手吸盤都沒畫，上色也是隨便抹個豬肝色，這麼一看確實有點像動物舌頭。老師看到了不得狠狠批評你？】
‘好吧，下次一定認真畫。’
【……】
所以章魚到底死了沒有……
岐玉起身往下走：“我去看看。”
“你一個人去不好，一起吧。”
守星波一手插兜，甩了下粉色發梢，也跟上他。
濕淋淋的台階，殘留著一些奇怪的黏糊糊肢體。
岐玉疑惑地低頭踩了踩其中一團。
這是章魚的觸手或者腦袋的碎片吧？
水池裡倒是一片平靜。
也許大章魚正趴在水底捂著半個腦袋？
守星波見他不放心，琢磨著說：“不然我再炸一次章魚？”
“嗯……也可以。”
“一般來說是沒問題的，雖然我沒有打過幻覺裡的章魚哥。”
“你很自信。”
“是啊。”
守星波捋了下粉色劉海，勾了一抹笑。
岐玉太嚴肅了，皺著的眉尖就沒有鬆開過。
為搏妹妹一笑，多炸幾次章魚也無所謂。
他的念力慢悠悠從背包裡懸空掏出了一團新的炸/藥。
就在這時候——台階最上方突然傳來了些許響動。
懸空之處，陡然浮現了一道漆黑的門。
“門開了？”守星波將念力猛地一收，詫異說，“我上去看一眼，你等我。”
岐玉瞄了那扇門一眼，也打算跟上去。
腳邊的章魚肉卻突然動了動，往他腳邊蹭了過來。
咦。
沒死？
他興致勃勃，迅速拔了槍指向那坨奇怪海鮮：“喂，舉起手來！”
【……】
你是在玩章魚是吧！
但話音剛落，水池裡突然噗噗噗衝出了好幾條濕噠噠搖晃觸手——片狀的豬肝色、滑溜溜的東西，乍一看像是一條條狂甩的大舌頭。
“醜死了，真醜。”他冷聲說，“爬回去！”
觸手們猶豫了一下，隻得陸陸續續委委屈屈地縮回水底。
就連腳邊的那坨章魚肉也蠕動著往水邊挪。
“太慢了，滾下去。”
岐玉上前一腳踹到水裡。
係統一陣沉默：【這隻章魚認得你是他們的……創造者？】
‘估計是吧？’他也奇怪，“我沒有做這種設定，它們真的認出來我了？”
他疑惑地一邊說著，一邊拿著槍抬手砰砰砰朝水底掃射了一番。
激烈的爆竹聲在黑暗的隧道裡炸開，營造出了過年的熱烈氣氛。
守星波被槍聲嚇了一跳，從上麵喊道：“出什麼事了？”
“章魚沒死，我打一梭子先。”
“沒死透？”
“是啊。”
他沒好氣說。
守星波從上邊跑下來，眺望了一會兒水麵，這時候已經沒有觸手怪物出來了，為了避免麻煩，兩人商量著又炸了一次，章魚肉再次飛濺。
岐玉認真仔細地觀察著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剛才整個隧道好像都晃了一下？
炸完好久了才晃動，不對勁。
守星波也發現了，奇道：“這隧道是異形的一部分吧，可能是疼了？”
“我試試。”
岐玉對著牆壁打了一槍。
沒反應。
“它大概是不想讓我們走。”守星波回過味了，心情不虞，“我們還不夠通過考驗嗎？還要我們做什麼，都打啵了，難道得讓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