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水, 寒風凜冽。
孟渡乘著白鶴,飛在高天之上。十幾隻白鶴跟在她的身後,載著謝珪和十幾個儒家少年。
從天上看底下的風景, 一切都很渺小。孟渡看了一眼,沒什麼稀奇的,打了個哈欠, 躺在白鶴的背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乘在白鶴身上的儒家少年們不比孟渡的淡定,他們第一次被仙鶴所馱, 覺得害怕,更多的卻是興奮。
許高的一隻手扶著白鶴, 一隻手舉起來,白雲從她手中穿過, 望著比在地上見到的那輪更大的明月, 她的心跳得比往日任何時候都快。原來仙人早已為她駐足過一次。
曙光微曦, 白鶴飛到洞庭湖。
儒家少年們互相指著底下的書院,興奮地說道:“看啊, 是我們的書院。我聽到書院在敲鐘, 是上早課的時候了。”
“哎?白鶴好像在往下飛?”
“我們要下去了?那仙人呢?”
儒家少年們伸長著脖子看向最前麵的那隻白鶴,見仙人躺在白鶴的背上, 以袖子蓋住臉龐, 枕著鶴羽安眠。他們激動不已的天上乘鶴遊,對於仙人就像是早已司空見慣一樣。
塔影遠連空翠塢, 鐘聲高入蔚藍天。載著謝珪和儒家少年們的十幾隻白鶴緩緩飛往洞庭書院前麵的竹林,載著孟渡的那隻白鶴繼續往西飛去。
*
“宿主,日上竿啦,該起床了。”
孟渡揉了揉眼睛, 隻覺得頭疼欲裂,幾日之前的記憶在她腦海中翻滾。
她翻身起來,撐著發疼的腦袋,忍不住困惑地想,她這是怎麼了?好像多了好多不屬於她的離譜記憶。
先是夢到白眉道人是個妖道,身上沾染了數十條人命,用活人煉丹。天子居然為了求長生還默許了白眉道人的做法,甚至還要把名滿天下的大儒和十幾個儒家少年一起送去丹爐煉成丹藥。
兩萬皇城禁衛軍裡層外層包圍住了道觀,想要阻止她救人,反倒被她教育做人。
孟渡倒吸一口冷氣,話本都不敢寫得這麼離譜吧。她做的夢還真是大膽。
她推開房門,小肥啾正在抓著一隻小青蟲玩,撲哧著圓滾滾的身體飛過來,在她腦門上啄了一下。
小肥啾和孟渡相處十年,無比熟練地給醒來的宿主解釋道:“宿主,你沒做夢,那些都是真的,你不止教訓了妖道和皇城禁衛軍,你還直接把道觀劈成了兩半。”
小肥啾在孟渡身邊飛來飛去,興奮地說道:“不愧是我看上的宿主,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動靜。宿主,不如我們去闖蕩修真界,讓那些仙門巨子臣服在宿主的瑪麗蘇裙下吧!”
孟渡揉了揉眼睛,糟了,起猛了,她是不是還沒醒酒啊,怎麼連係統都開始說胡話了?
聽到孟渡的吐槽,小肥啾不服氣了,它向孟渡甩來了一麵鏡子:“不信宿主自己看回溯鏡,我把宿主的英勇身姿都錄下來了!”
孟渡覺得係統肯定是在忽悠她,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去修真界,半信半疑拿起鏡子看回溯。
這一回溯,看到自己在妖道麵前耍酒瘋,看到自己為救人與皇城禁衛軍對抗,更看到自己一劍劈開了道觀還有後麵的山……
孟渡:“……”
她閉了閉眼,開始思考前世的錄音錄像都有可能造假,回溯鏡有沒有也會出點問題。
小肥啾一看孟渡的神情,生氣地“啾”了一聲,飛到孟渡的腦門上狠狠啄起來。
“氣死統了,可氣死統統了。宿主居然還懷疑回溯鏡。”
孟渡用一隻手小肥啾從腦袋上帶下來,遞過小魚乾,看著小肥啾一邊生氣,一邊大口吃著小魚乾。孟渡問道:“一劍既出,固然爽快。隻是,凡間門界百姓可有人被道觀的房梁砸中?”
小肥啾誠實搖頭,“放心吧宿主,你擔心的事情是不會存在的。要是宿主用瑪麗蘇技能卡表演節目的時候,會傷到無辜者,就一點都不瑪麗蘇了。不過,宿主還會擔心這個,果然我的眼光很不錯的。”
孟渡鬆了口氣,沒有傷到無辜百姓就好。她這是穿越,又不是玩全息遊戲,能看到綠名紅名黃名,也不能真當第四天災,把路人一頓亂砍。
隻是想到白眉道人居然還活著,孟渡忍不住神色凝重。她先前不知白眉手上沾染數十條人命,隻以為是一個對她懷有惡意的行騙神棍,隻想著嚇唬一番便是。在喝酒時舞劍,劈碎一個屏風,也算是對這個20級紅名怪的震懾。
這些神棍方士想要的無非是地位和錢財,最為愛惜自己的性命。俠以武犯禁,給自己塑造一個劍客的人設,可以讓這個不知為何對她心懷敵意的神棍,少來針對她。
“沒想到他竟然攛掇天子用活人來煉丹。”
雖然她將人救走了,也離開了京城,但是,一想到妖道和昏君這兩個罪魁禍首如今還好端端地在京城裡,孟渡就忍不住皺眉。
小肥啾眨了眨豆豆眼,看見宿主緊皺眉頭,連忙問道:“宿主,你是想再去一次京城嗎?”
“路見不平事,我既然出手了一次,總要把此事了結。不管罪魁禍首,之後他們再拿活人煉丹藥,我心裡怎麼能接受?”
如果放過作惡者,誰又來憐憫受害者。不殺妖道,日後等他東山再起,不知又有多少無辜者喪命,悔之晚矣。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唯有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孟渡這次專心趕路,倏忽間門,行路過了兩百裡,京城距離西山,有兩萬裡之遙。在傍晚黃昏之際,孟渡一人獨返京城。
正值日暮西斜,梅花驚作黃昏雪。
孟渡走在京城的小巷子裡,頭頂戴著蓑笠,遮住了容貌,聽到過往的孩童唱著新晉的歌謠。
她重複了其中的兩句話:“仙人乘鶴,白眉斬首。”
那個心術不正還用活人煉丹的變態道士被砍了?
“許久不見,又是萍水相逢過路客。”一道清朗的嗓音叫住了孟渡。
孟渡回首,見到一個端正肅然,峨冠博帶,腰懸佩劍的青年。
她拱手抱拳:“是陸兄啊,又見麵了。你可知道白眉妖道被斬首的事情?沒想到他不僅下令要摘祝餘草,還用活人煉丹。”
陸玄明手中捧著一個小匣子,他微微頷首,看向皇城的方向:“是啊,京都水深,你不該來此。”
“我倒是無事,隻是擔心陸兄一人來京城,會被扔進大牢裡。”
孟渡心想,按照她曾經看過的許多武俠話本和仙俠話本,她在凡間門界是沒有什麼敵手的,隻要沒有遇到抬手摘星辰,跺腳破滅宇宙的修真者,也沒遇到來下凡玩追妻火葬場渡情劫的各路仙尊魔尊。
陸玄明冷淡的眼眸劃過一抹笑意,與孟渡告辭:“很快此間門就能事了了。”
*
“陛下,謝珪是名滿天下的文道領袖,您不重用就算了,怎麼能以謀逆罪將她處死?仙人都動怒,來救這位謝山長了。”
“臣聽聞仙人那日降臨,還一劍劈了京郊的道觀。這足以說明,陛下您先前寵信的白眉道人就是個妖道!”
天子高居禦座上,神情無比陰沉:“朕都是受了白眉妖道的蒙蔽,他之前還敢逃匿,現在妖道白眉已經送入刑部,朕要用他的頭顱來祭祀真正的仙人。”
看著這些又重新高呼天子聖明的朝臣,這位禦極多年,權勢儘皆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帝王感到了一陣滿意,壓下了心中的不安。
他是天子,是上天之子。雷霆是帝王之怒,甘霖是帝王之恩,山川五嶽是帝王權勢的象征,神秘莫測的天象都是為了天子的一言一行才誕生。
他可是天子!
下朝後,回到了宮殿,不知為何,許是天氣太冷,他總覺得宮殿今日總有些陰森森的。
黃昏時分,宮殿裡陷入了一片安靜。天子覺得一陣困倦襲來,漸漸地,他支撐不住,往宮殿後麵的寢殿走去。
一道道混雜著血氣的黑色身影從禦花園的那座觀星台而來,奇怪的是,路上的禁衛軍都像是看不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