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重重,依稀能分辨出他們有的穿著宮娥的衣裳,有些是內侍的衣服,這兩類人最多,還有身穿道袍的少年們。無一例外,胸口處破開一個大口,缺了最重要的心臟。
他們越靠越近,層層疊疊的黑影凝聚成一個龐大的身軀,心臟處空空蕩蕩,被著凜冽寒風吹過。
黑沉空洞的瞳孔裡映照著一點微弱的燈光,飄蕩到了最中央的宮殿。
“嗬……”
天子躺在床上皺著眉,他夢到了那一日被仙人伸出手邀請乘鶴的人是他,隻是為何天上的空氣如此稀薄,為何他的耳邊沒有仙樂,隻有哀嚎。
什麼人?誰在哭?
誰在哀鳴?
“陛下,陛下,您為何要那般待我?陛下。”
天子在睡夢中極其不安穩,他的耳邊總是傳來悠遠的呼喚,那聲音忽遠忽近,時而繾綣,時而幽怨,時而如泣如訴,時而指責他的狠心。
他掙紮著睜開眼皮,就看到一個女子正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
那女子相貌美麗,五官精妙,皮膚白得可怕,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質,放在以往天子定會為她駐足,此時卻隻剩下了恐懼。
她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他的臉,手上的溫度冰冷如寒潭,她狀似繾綣望他,瞳孔卻如死物般沒有影子,她很白,白得像死了天都不止的人。
見到天子醒來,她死物般的瞳孔擴散開來,嘴角掛上了欣喜的笑,“陛下,您終於醒了,害得妾身久等。”
“你你……”天子臉色煞白,“你不是……不是靜妃嗎?”
“是臣妾,陛下,您終於想起我了,”靜妃欣喜道。
“可你……你明明死了,為什麼會在這裡?”
被說死了的靜妃斂下了笑容,她垂著頭,靜靜看著他,整個人毫無生氣,“是啊,我死了,陛下,您為何要殺我?是臣妾哪裡做得不對嗎?陛下,臣妾那般愛您,還懷了您的骨肉,那孩子,才剛剛成型。”
已經確定是死了的靜妃的天子恐懼地往後退了一步,嘴裡不停說著:“不是朕,不是我,靜妃,是那妖道,他告訴朕,你腹中孩兒靈氣充足,是煉丹的上好材料,靜妃,你要相信朕,朕從無害你之心。”
靜妃歪頭看他,沒有說話,隻是雙眼漸漸凝出了血淚。
天子畏懼,他又往後退了退,摸到底下一片濡濕,低頭看去,他的龍床不知什麼時候被血浸透了,那些血,似乎都是靜妃身上流出來的。
他順著血慢慢抬頭望去。
隻見靜妃身上縈繞著若有似無的血霧,她低著頭,胸腔處破著一個黑洞,洞內空無一物。
他咽了咽口水,想趁靜妃發呆的時候逃離,忽然看到靜妃身後還有虛影在晃。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直覺告訴他不能去看,卻還是忍不住再看一眼。
才發現那哪是什麼虛影,那是數不儘的人頭,人頭上是一張張慘白可怕的臉,每雙眼睛都如出一轍的血紅,眼中都閃著貪婪的光。
他認出了好幾張臉,都是被他獻祭煉丹的,怎麼會,他們怎麼會……
他嚇得踉蹌在地,馬上就想跑,身後卻伸來了無數雙手,死死將他拖住。
“你們……你們這些妖物,快放開朕,朕是五九至尊,朕是天子,朕有真龍護體。來人,快來人……啊……”
天子被那些鬼手死死拖著,一直往屍鬼的方向拖去,直到被拖進牆壁內,都無人聽到他的求救。
宮殿之外,本該守著夜的宮娥提著燈一如既往地守在殿門前,她麵無表情,一雙眼睛被黑霧繚繞,手腕上一抹黑色符咒若隱若現。
聽著殿內傳來的淒厲慘叫,她置若罔聞,本分地提燈照亮這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地。
*
孟渡與陸玄明剛要道彆,忽然聽到皇城的方向傳來一聲喪鐘,接著滿城縞素。
“天子突發惡疾,駕崩了!”
孟渡的一雙杏眼眨了下,她打開係統地圖,找到皇宮的位置,天子的姓名在地圖上被黑框框起來了。死得還真巧啊,省得她動手了。
陸玄明也是皺起眉頭,這個無道昏君死得未免也太巧合了。
孟渡看著神情嚴肅的陸玄明,提醒道:“陸兄,宮中不太平,你還是萬事當心。”
先帝駕崩,新帝還未登基的時候,對於大臣們來說是最為危險的時候,無論是當炮灰還是去跟隨新帝有個從龍之功,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丟掉性命。孟渡總覺得陸玄明看著皇宮,好像很想進去摻和一下,相逢是緣,她還是提醒一番才是。
陸玄明一雙銳利的眼眸定定地盯了她好半晌,許久後才雙手作揖,朝孟渡謝道:“孟姑娘好意,陸某心領了。”
陸玄明朝著孟渡微微頷首,往人群中走去,轉瞬不見了身影。
站在一處街巷的轉角處,陸玄明站定在原地。一行身穿玄衣的人來到陸玄明跟前,朝他鞠躬道:“來人可是儒道陸尊者?皇宮內發生了怪事,我等已向仙門求援,還望尊者跟我等進宮一趟,查個究竟。”
陸玄明沉默地點了點頭,跟著他們離開時,他朝著來時之路回了一次頭,先前那位孟姑娘並不在了原處。
孟渡順著人流而去,聽到人群裡有人在說:“白眉妖道得罪了仙人,被天子賜死。可是白眉妖道犯下的那些事,要不是天子默許,哪能成啊。”
“不可亂言啊,被皇城禁衛軍聽見你可不要命了。”
“天子被仙人厭棄,遭了天譴。現在京城裡誰敢亂抓人,這些皇城禁衛軍也怕被仙人懲罰。”
孟渡搖搖頭,他們這些人說的仙人如果沒猜錯,應該就是她吧。但是,孟渡知道她可沒有詛咒懲罰功能的卡牌。她喟歎一聲,有些感慨:“沒想到剛來京城,什麼還沒做。白眉就已經被斬首,天子也駕崩了。”
“人族有言:善惡到頭終有報。”小肥啾言簡意賅地說道:“活該。”
“沒想到現在你可以說出這般有哲理的話,等回去了西山,給你做小魚乾。”
在回去之前,孟渡先來到驛館邊,牽走了黑馬。
那匹神駿的黑馬被忘在驛館四天,鼻子裡噴著氣,孟渡好言安撫,又許諾了很多黑豆,這匹黑馬才跟在孟渡的身後來到江邊。
孟渡從係統背包裡取出她的小船,一人一馬在這艘小船上,翩然而去。
山花落儘山長在,山水空流山自閒。江上笛音渺渺,宛轉悠揚,幾朵梅花順著寒風落在水邊。
回到西山,一晃又是半年過去,待到蘭花又開的那一日,孟渡正帶著自己心愛的蘭花,還有小肥啾坐在一艘小舟上。
水波輕輕蕩漾,渭水之上,小舟裡二人都坐著在釣魚。
河伯持著魚竿,轉頭看向孟渡,態度恭謹地說道:“您又要出門遠遊了?”
孟渡看著渭水,拉起魚竿,把一條魚放在魚簍裡,笑著說道:“是啊,聽說塞北城是一座夏天去也是各處冰天雪地,還有冰雕的城池,倒是讓我有些興趣了。”
河伯想了想說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您能答應。”
“何伯還請說。”孟渡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他家裡怎麼也得是王公貴族,些許小事不是很快能擺平了,怎麼還要來請求她?
“我有個認識的人告訴我,在距離渭水東麵七百餘裡的地方,有一個人自稱是河裡的龍王,要人蓋廟、獻祭童男童女。”河伯歎一聲,“我馬上就要遠行,無法前去查看,想來想去隻能來拜托您了。”
清風習習,渭水風浪起伏。
孟渡微微頷首:“何伯你年事已高,也不適宜兩處奔波。是不是真有惡人以此行騙,我去看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