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知道葉碎金與一個皇帝同床共枕一十多年,心裡對“皇帝”早就沒有半分敬畏了。
唯有葉四叔,頗感與我心有戚戚焉。
三郎落座,段錦親手給他斟茶。
葉碎金便問起南陽的事。
南陽的大事她每日都會收到彙報,自然是清楚的。但具體當時的細節,如何下定決心決斷,三郎慢慢講來,又有種身臨其境的驚險。
段錦負手侍立站在葉碎金身後,都能感受到三郎當時的不易。
楊先生捋須微笑。
隻有葉四叔心疼兒子:“都瘦了!”
他大老遠跑趟京城都沒瘦,還在京城吃胖了,反而是兒子在家門口的南陽給累瘦了。
葉碎金眼中含光。
同輩兄弟的平安與成長讓她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滿足感。
若大家夥都能這樣平平安安地一輩子,其實就是好好守在葉家堡也不是不行。
講完了南陽的事,葉三郎掃了一眼葉碎金的書案:“剛才就想問了,這是弄什麼?”
葉碎金的書案上,倒扣著四個茶盅。
葉碎金挨個拍了拍茶盅:“這是糧食,這是馬匹,這是布帛,這是鐵器。”
葉碎金指尖在茶盅底部輕輕畫圈。
“前梁餘黨竄到關內道去了,皇帝派了女婿和兒子們去追殺。北地胡人拿了燕雲十六州後還貪心,對南邊虎視眈眈,總想趁機再咬一口。皇帝引狼入室自食苦果,如今日夜防著睡不踏實。”
“咱們主動投誠,皇帝也鬆一口氣,對咱們兩邊都好。一時半會,大家都安生。”
“以後恐都不會有這麼好的時候了,踏踏實實地把根基經營好。那就需要人、糧、錢、馬、布、鐵鹽。我正和楊先生琢磨著,這些東西都從哪裡弄?”
葉三郎忍不住問:“現在我們有多少人了?鄧州不足以養活我們自己嗎?”
三縣都補齊了糧稅,南陽他和葉敬儀下了狠手,幾乎是把前邊這些混亂年份的都抄出來了。怎地還不夠養活葉家軍?
“如今在編一千七百人,還在繼續招人,準備擴到三千。現在來說還是夠的。”葉碎金卻說,“但以後,就未必了。”
她道:“人,會越來越多,開銷會越來越大。現在不合計好了,以後就難了。”
兩千七百人,葉家堡從未擁有過這麼多的部曲。而葉碎金的意思,這才是剛開始。
葉三郎屏住了呼吸。
葉四叔砸吧砸吧嘴。
葉碎金卻不再繼續說這個話題。
她取出一張紙給葉三郎:“你也看看。”
葉三郎注目一看:“嗬,我都是將軍了?”
葉四叔得意:“我,彆駕從事,節度副使。”
這張紙上列出來的是鄧州的架構。
葉碎金任鄧州刺史兼節度使,節製鄧州軍。
葉四叔任鄧州彆駕兼節度副使。
楊先生任行軍司馬,葉碎金將其置於彆駕之下。
其餘諸人,各有職務。軍中全是葉家本家子弟、部曲家將和養了多年的門客。
葉三郎注意到,甚至連段錦都有了陪戎校尉的職銜,他仔細看了第一遍,卻依然沒找到趙景文。
忽略掉趙景文,他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親爹。
親爹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看向葉碎金:“我爹……”
他能看得明白,這很好。
葉碎金直說了:“四叔軍、政都是我副貳,我若有事,四叔頂上,可保葉家堡人心不散。”
葉四叔嗆了一口:“咳!彆胡說,呸!”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已經沒了和葉碎金爭什麼的心思了。他現在隻希望侄女好好的。大家跟著她,有種路越走越寬的感覺。
“四叔不必諱忌,這隻是以防萬一罷了。我覺得,我一定能活得好好的,活得能比你久。”葉碎金嘴角一勾,大言不慚。
楊先生和段錦都哈哈大笑。
葉三郎也忍俊不禁。
葉四叔:“呸呸呸!”
氣氛正融洽,卻有小廝進來垂手稟報:“穰縣有急信過來,人在外頭候著。”
“咦?”楊先生詫異,“穰縣有什麼事?”
葉碎金卻眉間微動。
先前那片刻的“大家都一直好好的,窩在葉家堡也行”的錯覺消失了,終究這世道不會因為她的重生就變得平安喜樂。
她等了許久了,終於來了。
這一年,西南方向有亂兵滋擾穰縣,因隻劫掠了些財物,一觸即走,葉碎金忙著撲滅鄧州內部各地的亂象,便沒有去管。結果造成了後麵反複有亂兵來騷擾。
葉家堡覺得若不解決必會讓人覺得鄧州可欺。但當時葉碎金實在騰不出手來,於是那個時候她做了一個決定。
她決定,讓趙景文代表她去解決這股敢滋擾鄧州的西南亂兵。
那是趙景文第一次獨立領兵,踏出了鄧州。
這裡,便是所有事的起點。
後來,便有了後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