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前世葉碎金雖然後來也掌了鄧州, 但是時間上比今生晚。
跟杜金忠那一仗是被動打的。杜金忠勾結了馬錦回,襲擊葉家堡,葉家堡才出手的。
那時候晉帝的實控範圍已經向南推進, 葉碎金雖然也拿下了方城,但早期並沒有去染指唐州。
後期他們踏足唐州的時候,從沒見過或是聽說過周俊華這個人。
可能早被收編,籍籍無名,也可能是在晉軍的剿滅中早早死了。
但一個曾經離“將軍”一步之遙的正規軍校尉,一個落草後還能儘力約束手下的將領, 一個被四麵圍堵能精準找出薄弱處的人, 葉碎金憑直覺,不相信他是個沒本事的人。
果然, 周俊華忍氣吞聲了片刻,顯然還是吃了這個激將大法。
“咳。”他說,“其實也不是全無問題, 既然大人要我說, 那卑職就鬥膽說說?”
葉碎金挑挑眉:“說來聽聽。”
周俊華第一個先指出葉郎的錯處。
“郎君的隊伍是最利落的, 堪稱令行禁止,實是不錯的。”他道, “可郎君忘記了, 今日隻是演練, 咱們全在敵人射程之外, 才能如此從容整齊。若是真的攻城, 哪容你這樣。”
“真的攻城,打頭的必死傷嚴重。不可能做到頭尾平均。從一開始的安排上,就該是頭重尾輕。”
“頭要是都過不去,後麵就都是扯……咳, 都沒什麼意義。”
果然就如葉碎金猜想的那樣。
周俊華雖離將軍一步之遙了,但終究不是將軍,他是個尉官——基層軍官。
軍隊裡,將帥的指令一級級傳達到最後,都要由尉官來實現。
周俊華能做到昭武校尉,若是沒有什麼身家背景,那必然就是因為他真的精於軍務,而且是非常腳踏實地的細務。
葉碎金的隊伍裡新人太多,新兵新將,缺的就是這種經驗豐富的老人。
情況比周俊華預期的要好很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原是想低調點,以後跟著葉家軍混口飯吃罷了。實在是憋著一口氣憋不住了,才開口的。
但葉家的青年郎君們被他一一指出了所犯的錯誤,並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個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們還積極地提問題,仿佛中軍大帳是什麼學堂似的。
荒唐。
可周俊華還是忍不住詳詳細細地把他們的疑問都解答了。
說到最後,中軍大帳成了他的主場,直說得口乾舌燥。和他同為陪戎校尉的段錦好幾次主動幫他續茶。
到最後,甚至有點意猶未儘。
葉碎金說:“好了,今日晚了。明天再來一次。”
周俊華:“……”
第二日,演練繼續。
塢堡牆頭的人:“……”
這事就叫人特彆窩火!
平時橫著走,看誰不順眼就砍誰的人,現在叫人堵著家門口,拿他們當訓練的草人。擱著誰能不窩火啊。
可對方人多,以人少攻人多要想獲勝,那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通常是人命。
如今對方沒有真的發起攻擊,似乎又不值當。
在塢堡裡窩些日子,說不定對方就自退了呢?
抱著這種心思,塢堡裡的人叉腰在牆頭上看熱鬨。
不想第日,對方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玩的更花了。各兵種配合進退、調度、佯攻。
真真氣死了。
塢堡首領叫人拿了弓來,張弓往下麵射了幾箭泄憤。
但堡外的人都在射程之外,稀稀落落幾支箭羽,除了泄憤,根本沒有其他任何作用。
反而激怒了下麵的人。派了一隊人頂著盾牌靠近了叫罵。
於是城上城下對著罵。
“必須得有嗓門大,會罵人的。”周俊華叉腰給郎君們說,“要不然,讓人罵了還不上去嘴,這士氣就先挫了一分。”
葉家郎君們家教都不錯,雖也會說粗口,但……沒這麼臟的。
真是開了眼界了。
到鳴金收兵的時候,十郎還在默默背誦一些精彩句子。
段錦:“……乾嘛?”
十郎道:“這樣以後跟人吵架就不怕輸了。”
哪知道,用完晚飯,葉碎金的命令傳了下來:“全軍歇息,更攻城。”
大家夥倒抽一口涼氣,玩了日,這回要來真的了嗎?
大家個個摩拳擦掌。十郎更是興奮得抱著刀睡不著,好容易迷迷糊糊了,被人搖醒:“起來了!準備攻城了!”
十郎揉揉眼,一個鯉魚打挺就從行軍床上翻下來。
兵甲相碰,金屬摩擦的聲音在冷夜裡格外地讓人起雞皮疙瘩。
尤其是所有人都很安靜,連命令的傳遞聲音都是壓著嗓子。就更有一種無聲的凝重氣氛。
十郎全副披掛了上馬,問:“六姐,咱們怎麼攻?”
葉碎金看著那塢堡——是北方常見的塢堡。通常是大戶人家的私產,有高牆,宛如一個小城池。
這個塢堡比葉家堡的規模要小得多了,在葉碎金眼裡算不得什麼。但即便這樣,也是有高牆。
她回答:“火攻。”
眾人都愣住。
郎按住馬頸,微微俯身:“用火箭?”
郎剛才就看見士卒在準備箭羽,往箭頭上紮引火之物。
葉碎金道:“對。”
攻城戰是將領最不愛打的仗。
犧牲大、效率低、收益差。常常贏了也是慘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