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裴澤那道傷其實也不深, 當時都以為沒事。但傷口不小心汙了,便感染了。
一直高燒。
他這趟出征,還帶了裴定西。
裴定西一直守在他身邊。
如今裴澤的地盤也大了, 東西南北都得有人。
他這趟在外, 家裡留了趙景文。
如今趙景文已經和裴蓮生了兩個孩子, 這血脈的結合,使他也徹底成為了裴家的一員。
若他與裴澤都在外, 就定西看家, 若定西跟著,就趙景文看家。
裴定西一直守著高昏迷的裴澤。
昨日裡軍醫便惶恐磕頭, 表示真的無能為力,全看命了。
裴定西不眠不休好幾日了, 這日實在太困了, 不知不覺趴在床頭睡著了。
忽然被人掐醒。
裴定西一驚睜開了眼睛。
裴澤正掐著他的手臂,一雙眼睛幽幽地看著他。
“父親!”裴定西又驚又喜, “你醒了!”
裴澤狠狠地掐著他的手臂。
他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嘶啞虛弱。
裴定西把耳朵貼過去:“你說什麼?”
貼在他唇邊, 這回聽清楚了。
“信……嚴笑。”
“不可信……趙景文。”
“信……葉碎金。”
裴澤停下換氣。
“若……有變,向……碎金……求援。”
“向碎金……稱……”
這片刻的回光返照結束,裴澤的眼睛漸漸失去光彩。
最後, 他看著空氣,呢喃。
“父親……我,我無能……”
我丟了裴家的基業。
回不去劍南了。
“父親……”
裴澤的手垂落。
壯誌未酬,含恨而終。
這一生,他都是那個奔波在逃亡路上的十九歲青年。
從未停下過。
裴定西握著裴澤的手,呆了許久。
終於他站起來,喚人:“來人。”
親兵應聲進來, 看到裴澤閉著眼,尚不知他已經過身。
裴定西道:“父親去了。把大家都叫來吧。”
親兵大驚,腳步踉蹌地去了。
不一刻,將領們都來了,軍帳裡擠滿了人,卻鴉雀無聲。
裴澤,裴家軍的主人,裴家軍的軍魂。
他沒了,裴家軍怎麼辦?
有人哭了,頓時傳染開來,哭聲一片。
軍帳內,軍帳外,都是哭聲,哀慟十裡。
裴定西卻沒哭,少年的臉上始終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退兵吧。”裴定西道,“就先到這裡,先送父親回去安葬。”
主帥身故了,自然不可能再打下去了,隻能退兵。
當下眾人商議,誰在這裡駐守,路上怎麼安排等等。
最後,裴定西道:“給姐夫和令之兄送信。”
自有人應了。
眾將散去,各揣心思,俱都不安。
少主雖沉穩,可他,終究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裴家以後會怎樣?
趙景文在京兆府守家。
因地盤的擴張,裴澤如今把治所遷至京兆府。
收到了裴澤謝世的消息,有短短幾息的時間,他凝固若雕像。
因人生重大時刻,總得有點時間去消化、理解、思索、決定,對許多人,這個時間可能是數日甚至數月。
對趙景文,就是這幾息。
短短幾息的凝固之後,他沉聲道:“知道了,我這就去告訴大娘。”
他轉身朝後宅去。
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沉穩,內心,愈是驚濤駭浪,愈是寧靜。
他果然,是有氣運加身的,趙景文想。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裴蓮乍聞噩耗,直接昏了過去。
被掐著人中掐醒,人已經惶亂驚懼得沒了主心骨:“父親、父親……那我們怎麼辦?”
趙景文遣退了屋中婢女仆婦,握著裴蓮的手:“蓮娘,彆怕。你還有我,還有睿兒、瓊兒。”
“裴家,還有四萬精兵。”
“四萬精兵”聽進耳朵裡,才讓慌亂無措的裴蓮定住了神。
是,裴家有四萬精兵。
隻裴蓮內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空洞感,好像心臟被掏了去似的,還是慌。
“蓮娘。”趙景文握著裴蓮的手。
他原是坐在床邊的,此刻滑下去,單膝點地,幾乎是半跪在裴蓮身前。
他緊緊地握住裴蓮的手:“你聽我說,我們……”
“我和你……”
“接手裴家軍吧。”
裴蓮愣住。
她好似反應不過來,沒明白趙景文什麼意思。
趙景文深情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