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輩子做他的丫鬟,可能嗎?
小梅渾渾噩噩地跟著侍從進去了。
見到了那個人,隻一眼,就嚇得跪下,甚至快趴下了。
“奴、奴婢……見、見過……陛下!”
葉碎金道:“抬起頭來。”
小梅發抖,不敢,反而更往地上趴,鼻尖快貼著地磚了。
葉碎金道:“叫她抬起頭來給我看看。”
侍從過去鉗住小梅的下頜,把她的臉掰起來。
葉碎金都做好殺人的準備了,不料看到的卻是與預想的不一樣的。
竟不是吳氏?
葉碎金走近,道:“你放開她。”
小姑娘臉被捏得變形了。
侍從放開手,小梅也不敢再低頭,仰著頭,顫顫地看著葉碎金。
不一樣了。
這個女人變得不一樣了。
從前她是皇後的時候,小梅覺得她隻是一個命好的女人,嫁給了皇帝。
可現在,她氣勢攝人。
前世皇帝雖可怕,也沒有這樣。
做皇帝和做皇後竟然會差這麼大嗎?
葉碎金眯起眼,微微歪頭去看她,又道:“你站起來。”
小梅腿軟。
侍從薅住她肩膀,一把給她提起來。
小梅勉強站住。
葉碎金覺得自己看不出來。
她問侍從:“她生得像我嗎?”
侍從:“啊?”
侍從萬料不到會被問這樣一個問題。
從段公爺府上薅過來一個小丫鬟,就為了看她長得像不像皇帝。
這事,到底是公還是私?
侍從道:“屬下不知。”
葉碎金道:“你看看她,再看看我。”
侍從隻得去看小梅,看了片刻,再看葉碎金。
撓頭:“不像吧。”
又看了看,撓頭:“眉眼好像有點……”
但“有點”跟“像”還是有區彆的。尤其是,前世的吳氏,實在太像了,完全是翻版。
葉碎金點頭:“十郎淨瞎說。”
害她還以為是吳氏,哪知道打眼一看,根本不是。
若說是因為年紀小,沒長開,也不儘然。
這小丫頭就算全長開,也不會有多像她。或許眉眼有點,但臉型就不一樣。
且這臉型是骨骼決定的,也不是胖瘦的問題,便瘦下來,也還是不一樣的臉型。
何況人的身份不同,氣質也不同。
畏縮卑微的小丫鬟和馬上打天下的女皇帝,不用看臉,往那裡一站,便是兩個世界的人。
甚至會忽視臉。
侍從的內心裡,葉碎金更是直接化為“皇帝”,是至高的權力的化身。所以侍從從在國公府見到小梅,一直到葉碎金命令他分辨兩個人之前,都壓根沒有感受得到她們生得像。
葉碎金道:“下去吧。”
小梅手腳都僵硬,侍從見她嚇成這樣,已經君前失儀,也不指望她能得體行禮了,推了她一把,讓她往外去。
過了一會兒回來:“衛國公求見。”
葉碎金道:“讓他進來。”
段錦便進來了,問:“陛下何故召臣身邊婢子?”
葉碎金道:“十郎瞎說,說她長得像我,我以為有多像。”
段錦道:“怎麼可能,若長得像陛下,我直接便殺了。”
長得像皇後,隻是讓人厭惡。
但若長得像皇帝,像到一定程度,便是原罪了。
段錦道:“便葉大人,也沒有太像陛下。郡主們,並沒有特彆像陛下的。”
葉碎金沒有親姐妹,若拿相貌來說事,自然要拎出十二娘這些郡主來。
畢竟有血緣在,有那麼一個兩個有幾分像,但更多的是不像的。畢竟人的相貌來自父親也來自母親,像哪一係都有可能。
何況在段錦心裡,葉碎金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葉碎金卻道:“世間偶爾會有明明沒血緣,卻生得極像的人。若普通人相像也就罷了,但若與我太像,終究是不行,你若見到,便殺了吧。”
段錦道:“當然。”
葉碎金問:“還有事嗎?”
段錦不說話。
葉碎金抬起眼,與他對視。
段錦道:“陛下又換了新寵?”
原先的內寵,南征之前就放出宮了。
皇帝寵過他們一場,也不吝金銀布帛田地,賞賜大方。身份卑賤的男子們獲得了自由身,帶著皇帝的厚賜出宮,以後可以過富足的日子。
皇帝不專寵,不獨寵,不久留內寵。宗室和朝臣們便都當看不見。
段錦卻沒法當作看不見。
也曾想過殺了那些人。可沒用,殺了十個或者八個都是沒用的。
就像有些大婦會發賣小妾,又有什麼用,丈夫很快又會有新的妾。
事情的根源,從來不在小妾或者內寵的身上。
葉碎金的聲音冷下來:“朕的私事,不是衛國公該過問的。”
她的目光也冷。
她不是個因有過肌膚之親便對男人會有什麼不同的女人。
人之欲,於她亦如吃飯喝水,隻作尋常,她若不愛你,便是不愛你。
衛國公和皇帝之間,沒有私。
衛國公垂下頭去:“臣僭越了。”
“陛下恕罪。”
回到國公府,段錦喚了小梅來跟前。
小梅離開皇宮,有種劫後餘生之感。她仰著頭看段錦。
小小少女,眼中有幽怨。
段錦凝目看她半晌。
十郎覺得她像葉碎金,段錦不奇怪。因他有記憶,有那麼一回,他好像也覺得她有點像。
大概率隻是光影造成的錯覺。因也就隻有短短的那一瞬而已。
段錦伸出手,手掌覆蓋住了小梅的下半張臉。
怪不得會有那種錯覺,原來她眉眼的確是有幾分像的。
但像的也隻是形狀,她眸子的眼神,與女帝銳利的目光差了十萬八千裡去。
再放開手,沒了遮擋,整個臉型都不一樣。
段錦伸手摸上她的臉,按了按。
是骨頭。
骨頭改變不了,臉型就這樣。
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