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超和曲婷一回村, 宋隊長就叫人把他倆鎖進了牛棚裡。彆的地兒挨批的人關“牛棚”,那是特意蓋的破房子,跟牛沒關係,他們大隊沒有挨批的人, 這就真把人關牛棚裡了, 還要防止他們傷到牛,特意跟牛離得遠些, 也就是堆牛糞的地方。
那堆臭烘烘的牛糞, 差點把付超和曲婷熏暈過去!
曲婷氣哭了, “沒你們這麼欺負人的!騙人的又不是我, 憑啥把我關這種地方啊,宋隊長你不公平, 你就是幫你閨女出氣的!”
宋隊長哼了一聲, “剛才辦事員都說了,後續還要深入調查, 看你們是不是敵特,當個知青出這麼多幺蛾子,不得小心點啊?大隊就這些房子, 你問問誰樂意跟你們待一屋, 關倉房還怕你倆點火傷人呢,就這牛都是我們大隊的寶貝,我告訴你們, 牛傷著一根毛, 你倆都得給我負責!”
“你!你冤枉人, 什麼敵特?我們就是想回城而已。”曲婷瞪大眼喊道。
宋媽把她牢牢捆住,直接把她推到了地上,“呸, 敵特還能嚷嚷自個是敵特啊?人家鎮上要查的,關我們啥事,你這是說辦事員冤枉你了?那我可得讓老宋去跟辦事員反應反應,告訴人家你倆這不滿呢。”
付超忙道:“我沒不滿,是她說的跟我沒關係。”
“付超!你混蛋!”曲婷又一股火朝付超去了,一頭頂在付超身上,疼得付超一個不穩坐進牛糞堆裡。
宋家人就算看到這一幕都不覺得解氣,想想要是沒發現真相,他們還真把付超當好人嫁閨女了,最後能落個啥下場?被拋棄都是輕的,指不定還要害命呢,哪能這麼輕易就算了?
宋隊長叫人看守兩人,宋小哥自告奮勇,還有一個村裡最高壯的人,守著他們倆足夠了。
宋隊長又叫人去找大隊東頭那個當過兵的老頭,老頭會治傷這事兒是沒撒謊,但都是困難時期找不著醫護人員,戰友之間憑經驗治的,久病成醫的意思,跟真正的醫生比不了,治得好治不好全看命。
老頭姓郝,脾氣卻一點都不好,知道是啥事之後,一看見那兩人臉就冷了,上前給付超接胳膊,盯著付超看的時候,付超都打了個哆嗦,幾乎以為郝老頭要殺了他!
郝老頭手法利落,捏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抬,付超猛地慘叫出聲,郝老頭低頭看看,淡淡道:“抬錯地方了,再來。”說罷又是一抬。
付超這次慘叫連冷汗都冒出來了,大喊著:“不用你給我治,你們要害命啊——”
“成了。”郝老頭在他說話的時候就抬了第三下,輕輕鬆鬆把脫臼的胳膊複原了,拍拍手喝道,“哪個要害你的命?你指出來,老子斃了他!”
郝老頭聲音震耳,嚇得付超一哆嗦,叫聲戛然而止。這慫樣把一幫鄉親都逗笑了,付超則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接著郝老頭給他弄肋骨,弄得更疼,他喘氣都不敢喘,可再也不敢說郝老頭治不好害命了,隻能死咬著牙硬忍著。曲婷見狀也不敢發瘋了,縮成一團靠在牛棚邊,無意間一抬頭,對上了容萱的視線。
容萱微一挑眉,嘴角勾了下,轉頭又恢複一臉傷心,對宋媽道:“媽,我不想看見他們,我想回家了。”
宋媽一拍腦門,“看我,咋還讓你在這看呢,趕緊回,大夥兒都回,彆擱這看熱鬨了,走吧,今兒個謝謝大夥了。”
“謝啥,我們都心疼容萱,咋遭這罪呢?”
鄉親們簇擁著宋家人離開,曲婷等他們走遠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想,剛剛她看錯了嗎?她肯定沒看錯。所以宋容萱是故意的?宋容萱根本不像表現出的那麼軟弱無知,是早發現真相故意讓他們露餡的?這一切都是宋容萱安排的?
一股憤恨直衝頭頂,曲婷衝著付超吼道:“我們都被宋容萱算計了!她早就知道你騙她了,她就是故意找證據抓我們的!”
付超不期然想到那天在容萱眼裡看到的嘲諷,恍然大悟,原來那一刻,他已經落入了容萱的圈套。後來的看相片、看衣服、刺激曲婷、讓小孩子監督,全都是為了揭開他們的真麵目。
不得不說,這一下打得他太狠了,讓他經營半年的好形象徹底崩塌,找不到任何理由辯解,再加上曲婷的不信任和憤恨,直接把能說的不能說的全說了,讓他再也沒辦法翻身。
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宋家容萱是這樣一個聰明的人?
付超沒說話,郝老頭可有話說了。他銳利的眼神射向曲婷,凶狠道:“你他娘的廢話!宋丫頭從城裡回來就說付超騙她,村裡誰不知道?對壞過事的人不得監督檢查?好家夥,幾個孩子還真給查出事來了,我們還沒怪你倆帶壞我們村的孩子,你倆還好意思怪這個怪那個,要怪就怪你倆不要臉皮,自作自受!”
曲婷嚇得不敢說話了,可她實在是委屈極了,歪在柱子上就哭起來。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落到這樣的下場,萬一事情被人知道,她這輩子都完了。
曲婷沒想錯,在這個年代,思想端正絕對是頂頂重要的事。國家讓城裡的知識分子下鄉做知青,他倆偏偏是逆反心理,不但如此,還早早商定計劃,一步步將宋家人騙入局中,甚至騙到付家鄰居、騙到省會和鎮上兩個知青辦,還涉嫌向相關人員行賄,影響極其惡劣,當然要做典型給全國人民敲個警鐘!
很快,知青辦就調查清楚兩人這一年內做過的事,包括他們寫的一些信件,和他們找的人、拜托的事、送過的禮,將前因後果登在了報紙上,全國各地知青辦都開會向鄉鎮傳達了這件事。可以說,付超和曲婷這兩個名字,這一次名揚全國了!
付媽看到報紙當天就進了醫院,高血壓太厲害,頭疼眩暈,站都站不住,著急得一邊哭一邊罵宋容萱害了他們家。
本來幾個鄰居還商量好一起到醫院看看她,看有什麼要幫忙的沒有,再咋說也鄰居好幾十年了。誰知道這家夥一點沒反省,還在這罵宋容萱呢,一個老太太當即就道:“你瞅瞅自個像個啥玩意?有一點當長輩的樣沒有?我看你家裡都是商量好的吧?合起夥來騙人家姑娘,你們虧不虧心?進醫院都是報應!”
付媽氣道:“報應啥?我們騙她啥了?要結婚也是真結婚,她一個窮鄉僻壤的村姑,能嫁到省會人家虧著她了?我看她做夢都能樂醒,是她攀高枝!”
“呸!她要是樂意還叫人去抓你兒子啊?人家上回走的時候就說了,他倆黃了,不結婚了,你當你家是啥香餑餑呐?總共沒倆錢倒是挺能裝蒜。得得得,咱都走,彆搭理她,啥人啊,往後誰也彆和她家來往。”
付媽還罵啥已經沒人聽了,大夥兒看她躺病床的份上不跟她吵,但全都走了態度已經很明確,以後他們是不把付家當鄰居看了,就和陌生人一樣。
宋大嫂把毛巾往盆裡一扔,不高興道:“媽你能不能歇口氣?付超已經那樣了,你現在吵吵還能乾啥?你總得為你大兒子、大孫子想想吧?你把人都得罪了叫我們往後咋過日子?咋地就付超是你兒子啊?”
付媽正一肚子火沒處發,難受的時候思想更偏執,當即就和宋大嫂吵起來。一個說對方是外姓人,不配管他家的事,一個說那婆婆也是外姓人,再作彆怪他們以後不給養老。
說著說著又提到錢的事,送禮加上容萱進城花的,大幾百就打水漂了,擱誰能不迷糊啊,他家總共才剛一千多塊的存款,基本上全給付超花了。話趕話地說到這,付爸付媽火氣上頭,直接替付超給他們寫了欠條,欠大哥大嫂三百、大姐大姐夫三百,剩下的算老兩口的不算欠,至於付小妹還沒掙錢,這些本來就沒她的份。
然後再加上新的欠款,一家又二百,準備拿家裡剩餘的錢去疏通關係,把付超撈回來。不管咋樣,不能讓付超毀了,他好好的以後有的是機會報答家人,他毀了有欠條也白扯。
可能付家人不管是誰都對付超抱有很大的信心,覺得他是最聰明的人,以後肯定沒問題,所以吵來吵去,最後還是願意拿錢去救,隻是這次長了個心眼,付大哥和付大姐一人捏了一張五百的欠條。
付爸和付大哥帶著四百塊錢到處求人,這時候誰還敢沾這件事啊?看見他倆都煩,像趕老鼠一樣把他們趕走,生怕沾上晦氣。父子倆沒辦法,隻能坐火車去了大溪村。
按照付家人的想法,這次就是曲婷壞的事,宋容萱就是介意付超跟曲婷是一對,那把這事兒解決了不就行了?父子倆一進村就在地頭找到容萱,直不楞登地上前保證。
“容萱,今天我這當公公的給你發誓,付超這輩子指定就你一個媳婦,他敢對不起你,我就打斷他的腿,你結婚以後想在村裡就在村裡,想進城就進城,啥都依你,你看你就原諒他這一回行不?”
付大哥也說:“容萱,你還小呢,不知道做夫妻就是一輩子吵吵鬨鬨,大事小事一大堆,付超就是一時鬼迷心竅,被那個曲婷迷惑了,回頭我揍他,教他給你賠不是。你再容他一回,你倆結婚,家裡再送一輛自行車,再給你倆起個房子,寬寬敞敞地,就你倆住,多好?我保證往後你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你上哪再找個這麼聽話的男人,啥也不管的婆家啊?你說是不?”
容萱身邊正好沒人,冷笑一聲說:“這種混賬敗類,我有毛病才容他一回,真當你們家有皇帝位要繼承呢?誰都想嫁進去!”
付大哥惱羞成怒道:“你看看你們這破地方啥環境?再看看我們城裡,最差的街道都比這強,說句難聽的,就你能嫁到省會都是祖墳冒青煙了,你……”
付爸連忙拉他一把,皺眉道:“求人呢,你說啥呢?”
容萱後退幾步,突然回頭大聲喊:“來人啊!付超家裡人來欺負人了——”
付爸和付大哥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大幫人拿著農具飛奔而來,那場麵嚇得他倆腿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