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案,那就不是普通的小糾紛了,是有可能影響到學生前途的。
班主任剛想阻攔,就見容萱眼睛一亮,仿佛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期待地問:“真的嗎?那能保證他們以後再也不打我了嗎?”
她下意識抬手摸上眉骨貼的紗布,讓班主任勸阻的話全都咽了回去。如果她勸阻了,那些個學生真再打了容萱,害容萱出了什麼事,她這輩子都沒法安心了。
所以評級沒了就沒了,要受批評她就受著,這回她認了,怎麼也得保證自己班的學生沒有被霸淩出事的。
於是黃馨雨成了傷人的主犯,直接被帶回了派出所,她的父母不得不匆忙趕去派出所,安慰了黃馨雨之後,又趕到醫院找容萱私了。
黃母溫柔道:“容萱你一看就是好孩子,跟我家那個不一樣,黃馨雨從小到大都讓我操心個沒完。但是阿姨說實話,她肯定沒那麼壞,她就是假小子一樣,從小就喜歡跟男孩一塊打來打去,下手沒輕沒重的。
當然她傷到你,阿姨肯定要好好教育她,就讓她在派出所先關兩天,嚇嚇她,讓她長長心,然後再叫她來給你道歉,從現在到你治好期間所有跑腿的活都讓她乾,你就把她當做一個傭人,讓她自己犯錯自己負責,記住這個教訓。
隻是你們都還小,十八歲,說成年了也還沒長大呢對吧?阿姨希望你能抬抬手,放黃馨雨一馬,彆讓她因為這個事就毀了一輩子,你看行嗎?”
班主任和一個護士陪在容萱身邊,容萱雙手抓著被子,低著頭沒看向他們,喃喃道:“可是我的一輩子已經毀了啊……”
醫生診斷說懷疑她會失去右眼視力,她還有自殺傾向,本來家庭環境就那麼惡劣了,她又變成一個有巨大心理創傷的瞎子,這不是毀了是什麼?
黃母一怔,忙道:“這個還不能定論,阿姨一定給你找最好的醫生、最好的專家給你會診,把你治好,真有什麼問題,阿姨今天把話放這,一定負責你一輩子。”
黃父說道:“我們聽老師說了,你的學習成績很好,能夠考上個很好的大學,將來找份不錯的工作。那這樣,我在公司裡給你安排一個職位,你高三畢業就可以來上班,鐵飯碗永遠不辭退那種。或者你想上大學,我們供你上,之後你想進我們的公司或者在外麵找工作都隨你,我們一定負責到底,幫你攔著你不想見的親人也可以。
說句難聽的,有些人靠自己再怎麼努力也擺脫不了家庭的包袱,好多研究生當白領還會被裁員呢,隻要你簽下和解書,我們的道歉誠意是很足的,不然你為了出口氣真把黃馨雨弄進去了,我們當爸媽的肯定也不痛快,最多賠你一筆錢,你能不能守住還難說,最後結局怎麼樣就更難說了。”
這夫妻倆一唱一和,一個裝溫柔愛護,一個就威逼利誘,還是因為在老師麵前不好把話說得太明顯,換成任何一個十八歲的脆弱女孩,可能都已經害怕了、迷茫了,覺得和黃家根本不處於同一層麵上,要想有個好結果隻有接受他們的提議,同意和解拿賠償才行。
可容萱又不脆弱,她隻是抬起頭讓自己看起來脆弱,然後歉疚又害怕地說:“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也不知道還能相信誰,所以就交給警察來處理吧,他們一定是最公平公正的。”
要公平公正誰還來找她私了啊?黃父看了班主任一眼,顧不上她在了,拿出手機打出二十萬給容萱看,“你可以不相信我們,但可以相信拿到手裡的東西,這個當做第一筆精神賠償金,我轉給你。醫藥費不用你管,我們直接跟醫院預存,後續檢查結果惡化或者怎麼樣,叔叔也不會小氣,這樣能放心了嗎?”
容萱問向容萱,【你想要嗎?】
【不!】向容萱條件反射地回答,接著迷茫地問了一句,【我應該要嗎?】
【不想要就不要。錢很重要,但也要你能好好活下去才有意義,不管怎麼選擇,按你的心意走才不會辜負自己。】
容萱教向容萱的同時眼淚奪眶而出,“我看起來真的那麼貪財嗎?方文耀和彆人一起騙我,彆人就嘲笑我貪圖方文耀的錢,黃馨雨還說我是殺人犯的孩子、又土又窮不要臉,就因為方文耀比我有錢嗎?
現在黃馨雨打了我,我不敢計較,什麼都聽你們的,可是醫生說我可能要瞎了,我還要原諒她嗎?就因為你們願意給錢?我不想要錢!我隻想要一個公道啊!”
護士忙皺眉道:“不能讓患者情緒激動,你們先出去吧。”
班主任也趕緊上前拉著黃家夫妻往外走,勸道:“容萱受的刺激太大了,情緒一直不穩定,你們先回去吧。”
護士扶著容萱躺下,讓她先睡一會兒,容萱轉過身背對著房門,還能聽到門外黃父帶著怒氣的言語。
“老師你評評理,怎麼黃馨雨沒打彆人就打著她了?她自己跟人曖昧不清是不是也有問題?黃馨雨就不是故意的,你教她三年,知道她不是這樣的孩子,不能因為這樣就讓她坐牢吧?那不是完了嗎?”
黃母又說:“我們也不是欺負人,說給向容萱一個職位負責她一輩子醫藥費,肯定能做到。老師您也知道我家的條件,這個承諾是沒問題的,簽終身工作合約都可以,您也幫忙勸勸她,皆大歡喜總比兩敗俱傷要好對吧?”
班主任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站在正義的一方肯定要讓法官判決才好。但這涉及兩位十八歲的小姑娘,如果一個入獄一個淒慘,當然是誰都不樂意看到的,和解的話,一個正常讀書,一個將來有了很好的保障,的確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雙贏。
班主任把人送走,歎口氣進來坐到容萱旁邊,想怎麼開口勸勸。
容萱說:“老師,我都聽見了。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比我命貴?”
“當然不是,”班主任連忙否認,“人人平等,沒有什麼貴賤之分,容萱你不能繼續胡思亂想了,要積極樂觀起來,相信老師,你的眼睛一定沒事。”
容萱說道:“人人平等的話,為什麼我的人生毀掉,他們說給我錢和工作就覺得我應該感恩戴德了?可黃馨雨就連處罰都不能有?她就算進了監獄,出來也還是健健康康的黃家大小姐,黃家的財富、人脈、公司,不都是她的嗎?按照他們的理論,未來過得好就行了,為什麼還要這麼生氣著急呢?”
班主任張了張嘴,想說因為進監獄就要背負一輩子的犯罪記錄,就要變成丟臉的汙點,就要讓黃馨雨受到很大的心理創傷。可容萱現在眼睛出問題了,也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創傷啊,她們有什麼不同?
容萱沒想為難老師,讓她說出什麼現實的灰色地帶之類的,她坐起身麵對著老師,鄭重道:“剛才我看到二十萬的時候,就決定絕不和解了。不是我想不通其中的利弊,是我不想讓將來的學弟學妹再經曆我今天的一切。
我接受了賠償私下和解,對方繼續好好生活,對外說一句都是誤會,他們霸淩我的事情就會煙消雲散,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我甚至想,在我之前,學校裡是不是已經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接受了和解,然後相安無事,讓我們看到了這麼和諧的校園?”
班主任連忙解釋,“沒這回事,可能一次兩次是有,像同學之間起衝突打傷了之類的,但不是常態,好幾年才有一次,咱們學校還是管理很嚴格的。”
“那言語羞辱呢?冷嘲熱諷呢?心理打擊呢?”容萱深吸口氣,“邱老師,我被人勒索要錢,被人打賭戲弄,被人聚眾嘲笑,被人以開玩笑的名義打傷,在我自殺之前,學校裡都沒什麼人知道這些事情,他們也不會對那幾個惡劣的人有防備心,他們是隨時可能變成下一個我的。”
容萱認真道:“嚴重的事情才會被記住,變成警示,就像我昨天沒辦法立案,今天才能通過警方處理事情。我不要和解,我希望我的事能警示全校同學,保護好自己,遇到霸淩的時候學會反抗,希望品性差的學生收斂起來,知道霸淩彆人真的要坐牢。”
這一刻,班主任感覺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種使命感,這感覺有點滑稽,因為容萱看起來是那麼可憐,但容萱說的又讓人無法反駁,的確鬨大了會讓學校很丟臉,讓整個城市的教育體係都議論紛紛,可正因為夠嚴重,才能引起所有人的重視,讓被欺負的人有了榜樣勇敢反抗,讓欺負人的有些忌諱不會太放肆。
那二十萬擺在那裡,才隻是第一筆賠償金,還有將來的鐵飯碗和優質待遇。班主任代入自己都覺得抵抗不了這個誘惑,可容萱一個急需逃離家庭的窮學生,一口拒絕,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些。
這讓班主任完全沒法勸她什麼,反而被她勸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