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你就是我捧在手心裡,放在心尖上的人。”殷治哄人的時候眼帶柔情,讓人看了就會相信他真的深愛自己。
這次殷治想牽容萱的手,容萱沒有避開,因為她察覺到聶容萱劇烈波動的情緒。
聶容萱帶著愛與恨哽咽著說:【他總是這樣,演得比唱戲的還好,讓我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聽他說每句話都要想。】
容萱笑說:【為什麼要想?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他是真是假,你隻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好了,你高興的時候就配合他演,不高興的時候就使性子不理他。你愛他無非也是想和他歲歲年年,花好月圓,你看與如今有何分彆?
你喜歡他裝出來的樣子而已,那就讓他裝下去,做你的專屬戲子。】
一旦接受了戲子這個設定,聶容萱發現愛恨交織中殘留的那點愛意消失了。出生在大戶人家,她小時候就見過彆人捧戲子,無非就是看中了人的臉蛋身段和表現出的那股子風情,砸錢買自己開心,誰管戲子是真情還是假意?偶有個彆人犯傻動了真心,最後被戲子騙的,都會成為圈中笑柄。
想想她那些年,不用砸錢還白得了天下最尊貴的戲子,讓人一演就是二十多年,也挺有意思的。隻不過她動了真心,成了傻子罷了。如今重來一次,隻當看戲,希望曲終人散時,她仍是那個看戲的人。
聶容萱情緒穩定了,容萱也收回手接過紫蘇遞過來的新手爐,她看見紫蘇又順口提了一下綠蘿,幫綠蘿求情。畢竟那日綠蘿為了求救,算是在禦前喧嘩了,還吵到了皇上和大臣議政,是有罪的,因著是容萱的人,暫且沒人罰她而已,等事情過了,肯定會有人提出來。
容萱感歎道:“我身邊這幾個都是忠仆,包括詩詩也是。她們四個和我一起長大,為了救我,連命都能不要,什麼地方都敢闖。我會教她的,但我很感激她那天衝到了你麵前,否則我……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你。”
殷治聽她提起那天的事又提起詩詩,好心情蕩然無存,隻覺得是無妄之災,好端端太後就出幺蛾子,給他添了這麼多麻煩還害得詩詩病倒。和這些比起來,綠蘿一個宮女,又“幫”他救了他的寵妃,他感激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懲罰,那不是告訴大家以後寵妃有事不用來找他嗎?太不合適了。
所以殷治隨口就應了,反正這些都是他說了算,他不計較,這都不是錯,他要是計較了,那沒錯也能變成錯,皇帝這點權力還是有的。
他們到皇帝私庫的時候,殷治之前的好心情已經蕩然無存,仿佛在陽光下感受那份美好是他空想出來的一樣,讓他有些惋惜。不過這也許就是現實,他和聶容萱之間永遠沒有美好,隻有假裝和忍耐。
容萱反正沒事做,叫人把貢品一一取出來把玩挑選。聶容萱是在幾年後出事的,對這幾年裡特殊的珍寶印象很深。其中有一些殷治送她那了,剛好趕上那段時間她著涼了沒心情看,而詩詩懷胎據說很辛苦,她就直接叫人把東西送去後殿了,還是後來被皇後奚落,才知道不少東西都很稀有。
殷治叫太監總管拿了貢品冊子給容萱,聶容萱看著容萱翻看,毫不客氣地點名將那些稀有珍寶全都挑了出來,打算送給家裡人。
殷治對這些不是太在意,他是皇帝,什麼好東西沒有?隻是有點可惜其中好幾樣都他想送給詩詩的,原還想通過容萱的手送過去呢,如今送到聶家去了。不過也無妨,隻要能安撫住容萱,順便讓聶家以為容萱極其受寵,對他的計劃是有好處的,他已經開始認同這次“補償”了。
殷治為表誠意,特意提了一句,“嶽父大人喜歡什麼?他對做官沒多大興趣,一個閒職做這麼多年,也沒有想要動動的意思,我平日裡想獎賞他都不知該賞些什麼。”
“他啊……”容萱忽然笑起來,真情真意地說,“我爹最喜歡的當然是我娘,所有人都知道啊。這麼多年,他對官位沒興趣,對富貴榮華也沒興趣,我想這些珍寶對他來說都和尋常物件無異。
乾脆這樣,你立刻叫我娘的父親進宮,讓他帶幾幅我娘的畫像來,把畫像送給我爹吧,讓他掛在臥房中、書房中,讓他日日夜夜都能看見我娘,他一定很開心。
往常他知道的都是我娘嫁人後的樣子,還不知道我娘未出閣之前是什麼樣呢,送這個正好,你說對不對?”
殷治愣了一下,忙替聶賢拒絕,“我看這不太好吧,睹物思人,讓嶽父看著嶽母的畫像,豈不是日日傷心?”
容萱一擺手,“就因為這樣才更應該讓他看,看多了習慣成自然,就不會再傷心了。說不定還能解開他的心結,讓他重新開始生活。就這麼辦,你信我吧,我是他女兒,我還能不了解他嗎?我這都是為了他好!”
到底是聶家的事,殷治不好多說什麼,隻是心裡忍不住開始同情聶賢了。他是知道詩詩和聶賢的關係的,當然也知道聶賢真正愛的是誰。試想如果容萱死了,容萱的孩子送他一堆畫像,讓他睜眼閉眼都能看見容萱,他還不氣死?
容萱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啊,她甚至覺得夜長夢多,不給殷治反悔的機會,直接將回娘家的時間定在了晚膳時。
殷治本來就是為了哄容萱讓她轉移注意力的,看到容萱這麼期盼這麼興奮,他也不能掃興,隻好一刻不停地批閱奏折,等容萱和宮人把一切準備好,他就陪容萱出宮,去了公爵府。
聶老將軍被封為公爵,差一點點就被封為異姓王了。殷治無數次怨恨祖父那般重用聶久安,讓他現在大受掣肘,但又不得不感謝祖父和父親給予聶久安的權力,讓他在朝廷內外動亂之時還能坐穩皇位。
他本該感激聶久安的,可這就像讓凶猛的老虎來保護個弱小的羔羊。無論老虎保護了羔羊多少次,羔羊對老虎的懼怕都不會消失,因為那隻老虎真的隨時都可以翻臉吃掉他!
離公爵府越來越近,將要私下同聶久安相處,殷治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他必須讓聶久安相信他和他父皇不一樣,他是和聶家站在一起的。他父皇不信任聶久安,即便臨終托孤也隻肯給出一個妃子之位,點了丞相之女給他做皇後。聶久安要不是看在和祖父的兄弟情上,怕是都不會答應。
隻可惜他父皇的打算落了空,那丞相命薄,沒兩年就得痢疾死了!弄得本該是皇後和德妃的地位不相上下,丞相和聶久安分庭抗禮,最後成了聶家一家獨大,他也沒辦法坐收漁翁之利,隻能全力讓聶久安相信他對聶家和祖父一樣,是毫無保留的信任,把他們當自家人。
他自覺這二十年來做得不錯,聶家上下都信了他。唯獨一點點意外的是他真的愛上了詩詩,但好在全都安排好了,詩詩決不會影響大局。隻要他再堅持幾年,一定能找到契機,真正掌控這萬裡江山!
兩人是便衣出行,沒擺什麼陣仗,隻讓大內高手隨行護衛。但派了人提前通知聶家,他們到公爵府的時候,聶家上下已經恭敬地等在門口了。
殷治先下馬車,未等他們行禮就虛浮一把,笑道:“自家人不行這些虛禮。萱兒不能吹風,我們進去再說。”
他回身親自扶容萱下車,像一個普通人家極其疼愛妻子的丈夫,半點沒有帝王的架子,臉上的笑容也格外親切,對著聶久安叫“祖父”,對聶賢直呼“嶽父”。就連皇後的娘家都未必有這個尊榮,可自從聶容萱為妃,殷治私下裡就一直這麼稱呼他們,聶久安看著就笑了起來,在他看來,孫女真的找了個好歸宿。
容萱略微激動地和他們互相見禮就進了廳堂,按照身份,她和殷治是要上座的,其他人隻能遠遠地坐在下麵兩側。聶久安剛要請他們落座,容萱就擺手道:“自家人,快彆這麼客氣了。祖父,我可是好久沒回家了,這樣有什麼意思?不如自家人說說話好了,我還給你們帶了禮物呢,紫蘇,快把東西拿過來。”
她這麼一招呼,殷治立即說聽她的,其他人當然不敢有意見,就叫人抬了張圓桌進來,幾人圍坐在了一起。
聶峰比妹妹早成親,夫妻和睦,身邊坐著一兒一女都很有禮貌,容萱就先送了禮物給他們,逗了小孩兩句,氣氛一下子便輕鬆起來。
接著容萱一樣樣送禮物給他們,同他們說這是哪哪進上來的貢品,隻她隨意一說,大家就知道東西有多稀有珍貴,個個都很高興,有種被自家人惦念著的愉悅感。等到了聶賢這邊,聶賢是不喜這個女兒的,甚至看到她享受這種殊榮,還會替詩詩委屈,隻想著不管禮物是什麼,體麵地敷衍幾句就好。
可他萬萬沒想到,容萱送給他的竟是滿滿一大匣子的畫作!畫上全都是他親自弄死的妻子,足足有十幾幅!
他第一感覺就是晦氣,下意識變了臉色,渾身不自在,就聽容萱高興地笑道:“爹,你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