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我沒看到人,這裡就我一個。”
“不可能,我明明看見他往這邊跑了。”小姐姐懷疑地看著他,“你膽子這麼小,不會是害怕在替他隱瞞吧?你可不能瞞我!”
“當然不是,再說,誰膽子小了?我才不是因為膽小哭的!”他當時大聲反駁回去。
接著小姐姐就問他為什麼哭,他也就將家裡發生的事說了,沒想到小姐姐義憤填膺地道:“你爹在哪呢?帶我去,我幫你抽他!要是我抽不動,還有我祖父呢!”
小姐姐擼袖子要打架的樣子把他逗笑了,他搖搖頭說:“不行的,皇上也抽不了他。”
小姐姐眼珠一轉,說道:“那你就氣死他!你不是他兒子嗎?他肯定不能把你怎麼樣,你就天天氣他,年年氣他,氣死他!到時候就你自己當家做主,再把那個什麼姨母趕出去,不給她錢花、不給她飯吃!”
在當時殷錦安那個年紀來說,他真覺得茅塞頓開,小姐姐給他出了個最好的主意。於是他也有心情問小姐姐發生了什麼事,原來小姐姐不止是因為被人碰倒了長生牌不開心,還因為祖父非讓她和一個男孩玩,雖然有的時候和那位小哥哥一起玩很開心,可有時候也覺得他很煩,這次就是他們吵了一架,她聽人說這個寺廟很靈驗就來給母親祈福了,沒想到又碰到壞人,還迷了路。
也許是兩個人都失去了母親,也許是他們當時都遇到了壞人,讓他們很快就親近起來。殷錦安雖然才五歲,但他跑過來的時候是記了路的,所以他牽著小姐姐的手帶她去了前麵人多的地方,找和尚問路,一路找到了小姐姐的奶娘。
當時奶娘慌得臉都白了,一幫人急著帶小姐姐回家,他的家人也發現了他說要帶他回府,他們隻能分彆,後來再也沒見過。
殷錦安從夢中驚醒,翻出床邊暗格中藏著的一個玉佩。玉佩小巧精致,是祥雲的圖案,是當年分彆時,小姐姐送給他祝他好運的。他當時也拿了身上的玉佩送給小姐姐,是青竹的圖案,他很天真地說如果小姐姐和那位小哥哥玩得不高興,可以來找他玩,玉佩就是他們的信物。
那時候他們都太小了,沒有多想什麼,也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都忘了問清楚對方到底是哪家人。之後他姨母嫁進門,家中又發生好多事,他一連幾年都沒能去大潭寺,自然也沒機會再見到小姐姐。
隻是這塊玉佩他一直留著,當做一個護身符一樣的存在,放在很近的地方,每當憤怒的時候便拿出來看看,然後去做更多氣死親爹的事。雖然至今他那個爹還沒死,但也被他氣得身體很差了。身為皇族中人,他永遠沒辦法弄死親爹,或者告上禦狀,甚至連他自己太出息都是在光宗耀祖,給親爹臉上增光,當初小孩子之間的童言童語居然成了最有效的報複方式,至少他那個爹是真的月月年年都不痛快。
他一直很感激小姐姐,所以長大後時不時就會去那片梅林裡坐坐,正好也清淨清淨,找個地方讀讀書,琢磨琢磨私下裡的生意。沒想到記掛了多年的小姐姐竟然是有名的德妃。
想想從前德妃的名聲,病秧子,消瘦不堪,嫉妒成性,心狠手辣,整個就是個奸妃、妖妃,怪不得他從未將兩人聯係到一起呢,哪哪都不像啊。直到近日同聶容萱相處多了,又看到了聶容萱圓潤起來的樣子,他才終於想起來,一時間真的不知該作何反應。
但不管怎樣,他隻要想起聶容萱在宮中受的那些委屈,就覺得殷治是個混蛋,連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人也這般欺負,簡直該死!
當年聶容萱口中那個男孩就是殷治吧?殷治從小就虛偽得要命,當年那個爽利天真的小姐姐肯定不喜歡和殷治玩。可惜他晚了這麼多年,不然早早就想辦法把小姐姐娶回家,保證讓她一輩子都那麼爽利,不用受那些苦。
殷錦安睡不著乾脆不睡了,起來畫圖紙,力求給聶容萱蓋一座最舒適的宮殿,這次是真的用心了,不求豪華、隻求舒適。他一邊畫一邊想,等天亮拿進宮給小姐姐看,她一定很喜歡!
聶容萱回宮也將這段淵源告訴了容萱,提起殷錦安她還說:【我當時真沒見過那麼能苦的男孩子,我哥和殷治都不哭的,殷治還整天在那微笑,如今想來他太假了,我竟眼瞎了這麼多年!】
容萱道:【沒事,誰都有眼瞎的時候。沒想到你和殷錦安還有這樣的緣分,若你喜歡,不妨發展看看,蓋宮殿那些人都會漸漸換成我們自己的人。】
這個言外之意可太大膽了,聶容萱笑道:【我覺得好像有你在什麼都能做,不過我雖然想報複殷治,卻不想輕易再付出我的感情,順其自然好了。我更想知道你同祖父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我沒看懂的事?】
容萱拿起針,嫻熟地繡花,微笑道:【我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今日,是鈍刀子割肉讓他們更痛,也是想試探你祖父是否能夠依靠。如今看來,在皇上和你之間,他選了你;在聶賢和你之間,他選了你;在名聲和你之間,他還是選了你。】
【名聲?你是說殷錦安?】
【沒錯,有幾個女子能像薑氏那般得父母寵愛?就如那般,她還是被送入庵堂吃了兩年的苦,你祖父願意安排殷錦安入宮,就說明在他心中,你已經大過了家族名聲。或者說,他心中有愧,覺得對你虧欠太大,不得不說,你祖父是個疼愛子孫的長輩,隻不過他花了太多精力在朝堂上,對子孫的關注不夠細致。】容萱動作頓了頓,又說,【另外,你祖父對太.祖皇帝的兄弟情和忠心是難以改變的,要他反殷家皇朝,一定要給他時間一點點轉變他的想法。】
聶容萱明白了,以容萱這樣的才智手段,要快刀斬亂麻絕對做得到,但倒是如何繼續就是個大問題。如果她是個有大誌向有大本事的,容萱直接去奪皇位怕是更容易,可她不是那塊料,也沒有那麼大的胸懷裝下天下百姓,將來繼續在皇權下,容萱要考慮得反而更多,一步步讓事情發展到如今,讓她祖父也一步步改變著想法,直到容萱似真似假地說佛祖憐惜,那是個很大的轉折。
世人敬畏神佛,包括他祖父也一樣。如果神佛都站在他們這邊,他又有什麼理由不順從?
而慢慢來,才不會讓朝代更迭造成更大的傷亡。這些精明人之間的權術心計,聶容萱學會了一部分,沒有全懂,但顯然在容萱和她祖父之間,是容萱更勝一籌,她祖父已經按照容萱引導的路去走了。
她好像幫不上什麼忙,覺得很不好意思,容萱對她說:【我就是來幫你解決問題的啊,如果你什麼都會的話,就不需要我來了。總而言之,你如今隻需要輕輕鬆鬆找個你喜歡的男人就好了,這也是關鍵的一環,沒有是不行的。】
聶容萱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不行,不過她同殷錦安相處確實很愉快,尤其第二天她看到殷錦安腰間掛上了那塊祥雲玉佩,拿來了更精美的圖紙,心裡就更開心了。
殷治聽聞殷錦安又拿了新圖紙,不悅地道:“叫人去警告他,適可而止。”
他以為殷錦安這個紈絝想大撈一筆,結果殷錦安那邊回話說要是皇兄沒有可以先欠著。
什麼叫他沒有?他堂堂皇帝有什麼沒有的,這是用激將法激他呢?他偏不如殷錦安的意,殷治冷笑一聲,直接叫人跟殷錦安賒欠。不是說欠著嗎?那就欠著吧,等將來扳倒聶家那一日,他就將聶容萱打入冷宮,將那座宮殿還給殷錦安。
一個在宮裡的宮殿,殷錦安住不了、拆不掉,看他到時後不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容萱立了條新規定,每次殷治寵幸宮妃,第二日那宮妃都要來拜見她,賞賜一杯補湯。宮妃剛開始都緊張極了,以為她給她們喝的是避子湯,皇後本來不滿她隨便立規矩,但見她這樣做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著皇上發怒。
沒想到宮中接二連地傳出喜訊,那還真的是補湯,這下皇後氣壞了,直罵容萱有病,皇子多了之後真相信皇上會一直寵她嗎?皇後忙著平衡後宮勢力,琢磨誰有了皇子會生出什麼變故,一下子忙了起來。
眾妃心思也活泛了,宮中五日便上演一場宮心計,找殷治出麵斷案的次數都直線上升。當殷治煩不勝煩去找太後出手的時候,太後卻先一步提出要去皇家彆院中祈福。
太後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個詩詩是掃把星沒錯,但容萱很可能就是福星啊!她深入查下去發現容萱在她這吐血,居然吐出了什麼毒素,一下就變健康了。之後容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沒有一處不順,倒是她因為和容萱作對,一直倒黴連帶娘家都跟著倒黴,皇後搶了容萱的兒子聽說去炫耀來著,近日皇後的娘家也不怎麼好啊。
太後是信這些的,自然不想再和容萱對上,反正隻要殷治是皇上,她就是太後,這些事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宮鬥了一輩子,難道老了還要幫兒子宮鬥?所以她眼看著後宮亂起來,乾脆多出去,反正天高皇帝遠,她離開皇宮去外頭過得更逍遙。
殷治說不通,隻能送太後離宮,隻覺得身邊沒一個得用的人,窩火得很。而最最窩火的是他有一日晨起頭暈,禦醫診脈後竟委婉地勸他減少房事!
他整日忙著政務,對房事已經很不熱衷了,禦醫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竟雄風不振嗎?他當天上朝臉色都難看得緊,再加上肺裡的火一直沒除乾淨,時不時咳上一聲,又有大人試探著勸他多多休息,保重龍體,他這火氣就更大了。
下了朝,他無心政事,問到容萱又去了宮殿那邊,直接擺駕過去找人。
殷錦安帶了皮人進宮,殷治到的時候,殷錦安正帶著兩個小太監耍皮人戲給聶容萱看,聶容萱好多年都沒看過皮人戲了,而且殷錦安的這個劇本特彆好笑,逗得她笑個不停。
殷治心裡有氣,看見她這麼樂嗬就是一怒,等看見是殷錦安在逗她笑的時候就更氣了,“這是做什麼?朕叫你修葺宮殿,你在這逗貴妃玩樂?”
聶容萱看見他就板起了臉,不客氣道:“這是在哪受了氣,到本宮這撒氣來了?合著當本宮性子好,任你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