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父暈厥, 聶久安立即叫人將他送去最近的偏殿,叫太醫診治。太醫道:“這是心疾之怔,是多年頑疾, 沒有辦法根治,需在平日裡細細調養才是。”
殷錦安麵露關切道:“那是不是該在環境清幽之地調養?”
太醫應是,殷錦安忙向聶久安請示,“請皇上允準家父到京郊莊子上靜養,那裡住得舒適,沒有城內這樣喧囂, 也沒有親朋往來, 家父定能養好身體。不過到底偏僻了些,微臣鬥膽, 請皇上賜下一隊護衛, 保護家父。”
什麼保護,就是監視。殷家人也算是“前朝”皇室的人了, 不可能讓他們隨便離京到什麼地方去,但隻是京郊莊子, 又派人監視的話, 就無所謂。殷錦安這是怕聶久安不同意,什麼都想好了。
聶久安知道他們父子的矛盾, 略一考慮就點了頭。
殷夫人急道:“皇上您彆聽他胡說, 他就是個不孝子, 他這是要將他父親軟禁啊, 簡直大逆不道!”
聶容萱不高興道:“殷夫人對待駙馬也太刻薄了些, 可見平日裡就不是慈母,不過本宮念你心急乃是因為夫妻情深,便不追究了, 特賜你近身照顧之權,你們夫妻一同去那清幽隻地頤養天年吧。”
殷夫人錯愕地睜大了眼,恨不得暈過去的是自己!她隻是說了句話,怎麼就把自己坑進去了?什麼清幽之地?都說了是偏僻的莊子,那肯定是個會讓他們難受的地方,她不要往後餘生都那樣過啊!
可殷錦安不可能給她爭辯的機會,破壞心上人的生辰宴,直接叫宮女“扶”殷夫人去內室,安排人照顧殷父,歉意地招呼其他人繼續飲宴。
眾人重新入席都還沒反應過來,不是參觀新修好的宮殿嗎?怎麼突然變成了家變?殷錦安入贅令自家絕後啊,這可真不是一般人乾得出來的事,家族傳承已經是刻進他們骨子裡的本能,就算他們再恨長輩也不會如此啊,這殷錦安做得可太絕了!
且他還在入贅前,以殷家人的身份將殷父、殷夫人送去軟禁,皇太女也幫著他,三言兩語定了事,皇上一點不喜的意思都沒有。
眾人都在心裡給自己提了個醒,將來無論如何,都不能惹皇太女和駙馬,這兩人都是手段利落、做事夠狠的人!
殷錦安看出眾人都有些想法,不久後主動舉杯敬了聶久安和聶容萱一杯,然後又敬大家,說希望剛剛父親暈厥沒有嚇到他們。
他苦笑道:“家父不能理解我入贅之事,我不怪他,但我有自己的想法。皇上立皇太女,封我做駙馬,言明將來會親自教導我們的孩兒。這是皇上重情重義之舉,可我身為殷家人,不能隻享受好處,半點不付出。
新帝登基,是民心所向,如今大梁是聶家的大梁,若十幾二十年後,又改回姓殷……”
殷錦安搖搖頭,“不止百姓心裡不夠安穩,恐怕朝堂也不會那麼安穩。”
眾位大臣互相看了看,尤其掃了一眼在座臉色都很難看的殷家人。這就能看出來,之前聶久安的旨意讓殷家人很有盼頭,至於盼什麼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就說如果皇帝姓聶,大將軍聶峰便是皇室中人。如果皇帝改回姓殷,那麼殷家眾人便又變回皇室中人,聶峰則屬於皇親國戚。這其中涉及到的權力更迭、勢力變幻、朝堂爭鬥就太多了,確實容易出事。
若皇權沒有集中在一個家族中,對大梁發展是非常不利的。從先皇到殷治,他們父子倆為了和聶久安鬥,把朝堂搞得一塌糊塗,如今聶久安是個明君,由他看重教導長大的曾孫極有可能也是個明君,那麼就這樣發展下去,大梁會發展得越來越好。但中間若再令皇室勢力變動一次,就不一定發展得好還是壞了,更何況,殷家那些皇室中人有什麼用啊,從前沒用,以後也不會有用,遠不如聶峰。
殷錦安又說:“即便我入贅,將來的皇太孫也還是聶家與殷家的血脈,沒有任何改變。是以為了朝堂安定,大梁的發展,入贅顯然是最好的選擇。希望諸位大臣不要對此事有什麼不滿,繼續全心全意為朝廷做事,這杯我先乾為敬。”
眾臣不管怎麼想,都喝了這一杯。很多人已經覺得這樣不錯了,畢竟朝堂剛安定下來,誰也不希望大家有什麼私心,這麼快又開始黨爭站隊。那有些看不慣入贅的,認為殷錦安忘本的,此時也沒法說話,畢竟殷錦安直接將入贅之事扯到了朝堂勢力上,那是最敏感的地帶,誰敢輕易觸碰?
再者大家還有另一層猜想,萬一,這是聶久安授意的呢?皇位已經姓聶了,試問他們若處在那個位置,還會讓皇位改姓嗎?這樣想來,聶久安讓皇太孫留有殷家血脈已經不錯了,讓皇太孫姓殷就太過了。
都是在權力的瀚海中沉浮的人,眾臣很快就言笑晏晏地表示對皇太女和駙馬的祝福。
宴席過後,殷錦安又主動向聶久安認錯,說他自作主張說了那些話,請聶久安懲罰。聶容萱忙道:“皇祖父,是我當時問出口的。我就是小氣,殷家那樣對我們,二十多年呢,憑什麼讓皇太孫再姓殷?反正流有殷家血脈不就行了嗎?
我知道皇祖父重情義,可當初那位也沒想過把皇位分給你,你這二十多年為大梁做的早就是沒有皇帝之名,卻操勞著皇帝的職責,根本不必有愧疚之心……”
聶久安笑了下,“好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吧,不必困擾。小子,以後好好待萱兒,否則朕必不饒你!”
聶久安說完便丟下他們,大步離去。下一任皇帝會流有殷家的血脈,對他來說已經給兄弟一個交代了,他並不會糾結在這件事上,有時間還不如想想如何發展大梁,讓百姓安居樂業。
他是戰場上的將軍,怎麼可能像他們想的那樣婆婆媽媽?再說之前他的孫女在佛像前吐血逃過死劫,乃是上天保佑。既然上天在護佑聶家,這一切便是天意,那他就該順應天命!
聶容萱探頭看看聶久安的背影,還有些回不過神,就這麼完了?她還以為祖父要發脾氣呢。
容萱說道:【皆大歡喜,如今就等待做新嫁娘吧!】
這話讓聶容萱有點不好意思了,轉頭看見殷錦安帶著情意的眼神,兩頰飛上紅霞,在燈籠下尤其好看,直讓殷錦安看呆了。
容萱主動封閉同外界的聯係,不打擾他們這一對柔情蜜意。其實一切會這樣發展是很自然的,她知道聶容萱對權力及上位者的心思是真的不了解,也不打算教聶容萱這些。人心易變沒錯,但她已經為聶容萱鋪好了路,聶久安應承過的一定不會反悔,聶峰那邊也因皇太女的確立提前斷了心思,殷錦安人脈越來越廣,又十分機靈,聶容萱身邊這幾方牽扯最後的結果一定是聶容萱可以安心過喜歡的生活,她也可以開始做下一步的事了。
這日過後,殷錦安就將殷父和殷夫人送出了京城,沒人知道他們被送到哪去了,自然也不會再拜訪他們。經郊外一個鄉村裡有個很大的莊子,不過裡麵不是富貴的樣子,而是有些農田、有些家畜家禽,有些普普通通的房屋。
殷夫人一進去就叫道:“這根本是鄉下人住的地方!”
殷錦安笑嗬嗬道:“往上數三代,我們家就是鄉下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願意跟著他,當然要福禍與共嘍。”
殷父還沒緩過來,臉色蒼白,被人扶著,捂著心口道:“逆子!你竟敢如此對我!你愧對列祖列宗,你……”
殷錦安詫異道:“我都入贅了,將來就是聶殷氏,入聶家祖墳,還管你的列祖列宗做甚?”他故意笑道,“要說愧對列祖列宗,若他們知道是你將我逼得入贅的,要罵要找的肯定是你啊,你往後可得小心著點,說不定夢中就要被祖先找上門呢。
如此說來,我該給你修個祠堂,讓列祖列宗看看你過的苦日子,興許會原諒你這一支絕後的罪。”
殷父怒喝:“是你那狠毒的母親害……”
“住口!”殷錦安厲聲打斷他,“你這種人渣不配提我母親!你不是喜歡妻妹嗎?我就讓你們在此地白頭偕老。來人,這兩個人出口不遜,神誌不清,需自力更生強身健體,爾等不必伺候,也不可讓他們見外人,可明白?”
“明白,駙馬放心!”
這齊齊的應和聲讓殷父心裡一涼,他還要再說,殷錦安已經轉身離去,臉上再次露出笑來,“作孽是要遭報應的,那些枉死之人,如今也該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莊子空曠,一陣風吹來都帶來無儘的冷意,殷父渾身一哆嗦,隻覺得色調灰暗的莊子裡陰森森的,他大吼著要往外闖。可不說他身體還沒緩過來,就算他是全盛時期,聶久安派來的兵也不可能讓他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