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妃回娘家可以說是讓民間議論了很久, 雖然這件事對朝堂布局影響不大,但誰也沒想到居然對民間百姓影響甚大。尤其是寡婦、棄婦,好像忽然有了新的行事標準, 新的模仿標杆。堂堂皇帝的後妃都能回娘家, 都不丟人,她們憑什麼不能回?娘家人憑什麼嫌棄她們?
這可是當今皇太女下的命令, 如果不許她們回家, 不就是對皇太女不滿嗎!
世上多得是走投無路的婦人,被婆家驅趕、娘家嫌棄, 日子過得苦得很。有能豁出去的女子便能依仗這一命令扭轉自己的人生,這樣的情況在各個地方發生著, 隻不過對於每個地方來說,都隻是雞毛蒜皮的家庭瑣事, 沒有任何人在意, 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 緩慢地改變著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
因容萱故意將太後和殷家人牽扯進來, 讓不少大臣以為這是她對殷家人的報複,又或是新的皇室對舊的皇室的打壓。所以不久後, 容萱提出讓薑氏與聶賢和離,賜薑氏府邸允薑氏自立女戶的時候, 就沒人再提出異議了, 大家都想,這肯定是在報複聶賢啊!
薑氏很早之前就得過容萱的承諾,她替容萱折騰聶賢, 壞了殷治的計劃,容萱許她自立女戶、招贅夫婿。她當時隻覺得天方夜譚,沒想到驚喜來得這樣快, 快得仿佛做夢一般。
當薑氏真正拿到戶籍,搬進新宅之時,才驚覺這一切竟然都實現了!她再也不用在庵堂清修,再也不用有娘家回不得,她有自己的家了,這一整個宅院,是隻屬於她的家,她才是這裡的家主。
她也再不用怕被誰欺負,因為她的靠山是當今皇太女。
薑氏喜極而泣,忽然覺得豁然開朗,仿佛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父母待她極好,自然是一萬個支持,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她這送,一下子給開了個好頭。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薑家這樣做了,還顯然很得皇太女的心,他們也不好意思對外嫁不幸的姑娘不管不問不是?
不說把在彆人那守寡的姑娘接回來吧,至少會送些禮物過去,多探望幾次,邀姑娘多回娘家。眾人大約摸清了皇太女的喜好,就是因為皇太女自己那些經曆,所以皇太女格外憐惜嫁人後受了委屈過得不好的女子。
眾臣不方便討好皇帝,自然而然地就開始叮囑家中女眷在這方麵多多使力。正如史上有一句“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上位者表現出明顯的喜好,下麵的人當然會漸漸往這個方向發展。
聶久安忙著整頓朝堂,發展大梁,對這些並不多問。又因之前容萱的話讓聶久安想到皇室爭鬥,如今聶久安就開始以防後患,慢慢不著痕跡地提拔文武賢才,不會將太多的權力交到聶峰那一支手中,秦家因為是聶峰和聶容萱的母家,也很受重用,不過他們對容萱更感激一些,畢竟最開始能得到起複就是容萱一手提起來的,秦家不但是皇親,也是忠實的皇太女黨,聶久安將他們家中三人都安排在了重要的位置。
其實就連聶久安,也並未預料到皇太女身為女子的言行對民間女子代表著什麼,尤其是聶容萱名聲在外,關於她的事所有人都好奇、都喜歡議論,她的言行傳得越廣,造成的影響也就越大。
隻因史上從來沒有女子這樣做過,所以讓這件事成了燈下黑,所有人都隻是認為皇太女在做些自己喜歡的事而已,力所能及,上不了朝堂,也就隻能做這些了,沒人特意跑來阻止她什麼。
薑氏入宮謝恩,她才二十出頭,一打扮容光煥發,多了幾分英氣。她的性子夠爽利,不像其他人可能會猶豫,她對於招贅之事看得很開。她有皇太女做靠山,誰敢對她如何?她是家主了,真要遇到品行不端的男人,休了便是,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一個月,就傳出薑氏成親的消息,容萱賜下一柄玉如意,讓薑氏的事一下子傳遍了民間。
皇太女嫁繼母啊!這可是史上奇聞!而且這位繼母當初就是皇太女賜婚,為自己的父親娶回來的,當時還宮中賜下的嫁妝都能擺一條街了,眾人自然對薑氏好奇,也對皇太女的家事好奇,於是知情的告訴不知情的,所有人又重溫了一遍前因後果,更加知道皇太女對負心漢的厭惡,那真是厭惡到了極點。
若皇室厭惡道士,道觀都能滅絕,如今皇室厭惡負心漢,這直接就多了一個收拾負心漢的途徑。
有一潑辣婦人同丈夫大打一架,喝令他不許再喝酒賭錢、不許再逛窯子,否則鬨將出去,叫他丟了差事,闔家丟臉。反正皇太女支持女子和離,大不了她回娘家招贅,把兒子的姓都改了!
有一讀書人考上舉人,便想毀掉婚約,另娶高門貴女。與他訂婚的女子直言要去京城求見皇太女,告他始亂終棄,看他還能不能做官,嚇得那讀書人賠償了家中所有的銀錢,女子才肯罷休。事後女子還寫了封信給讀書人看上的高門貴女,讓渣男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沒人求到聶容萱麵前,但許多女子已經借用她的威名讓自己過得好多了。
聶容萱常會在酒樓開宴席,邀眾多夫人、小姐一起看戲喝茶,其中有數位行事大氣、性格爽朗的夫人、小姐,很對聶容萱的脾氣,同她們很談得來,其餘則全是在夫家受氣,日子難過的女子。
她們入了皇太女的宴席,還能約好下次再見,回家後境況就完全不同了。若能讓皇太女眼熟,說得上話,甚至懂得鑽營成為皇太女跟前的紅人,那給家族帶來的好處絕對是巨大的。有這樣的機會,哪個夫家會錯過?不就是對她們好點嗎?好吃好喝安排婢女伺候上,很簡單啊!
聶容萱隻需這樣開開宴席,她們的日子就能好過許多,聶容萱這個宴席一下子成為所有女子夢想要參加的宴席。確實有不少男子背地裡罵她,但那又如何,她明麵上沒再做什麼啊,難道邀約一起喝茶還是錯嗎?想去皇上跟前告狀都沒由頭,再說皇上忙著呢,為這種事去告狀,隻會顯得他們無能愚蠢。
從前宮裡的殷治、後妃等人,一直都有聽說皇太女做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隻覺得她太逍遙了,而她越逍遙,他們就越難受。
特彆殷治還記著聶容萱懷孕之事呢,算著月份差不多了,一日聽守門太監又說起聶容萱的事,忍不住咬牙問道:“她何時生?”
守門太監一愣,笑了笑沒說話,直接走人,讓殷治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百爪撓心。
守門太監不知道聶容萱對這件事是怎麼安排的,是不是要讓殷治繼續誤會下去,便求見聶容萱問了問。聶容萱忙著開宴席了解哪些是真正可憐的女子,都沒注意過時間過得這麼快,一下子都好幾個月了。
孩子的事,對皇家有特殊意義,聶久安他們大概怕她身子傷過,不想提起她的傷心事,沒有催她,不過她自己也是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的。
聶容萱找來禦醫一看,她竟然懷孕了!先前診平安脈的太醫不是擅長孕婦的,沒診出明顯的喜脈,這次禦醫確定了,她已經有孕兩個月了!
喜報迅速傳開,殷錦安第一時間跑回來抱住她,開心地笑說:“以後我們這一家人有老有小,夫妻恩愛,歡聲笑語,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聶容萱也很高興,摸摸還沒變化的小腹道:“我以前就想要這樣的日子,終於等到了!”
聶久安一聽到消息就朗笑出聲,親自過來探望,吩咐三位禦醫為聶容萱保胎,大批賞賜送過來,對這個孩子十足的期待。
那守門太監沒想到跑來一趟,得了這麼個好消息,還跟著領了三回賞,忙喜氣洋洋地回冷宮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皇太女殿下之前沒懷孕,自然不會生。”
殷治錯愕了一瞬,什麼都明白了,那天是聶容萱故意氣他,宮廷中眾目睽睽,哪有那麼容易暗通款曲、珠胎暗結?又不是什麼不起眼的小人物,堂堂德貴妃,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她呢,她若敢那麼做,皇後、賢妃等人一定第一個揪出她。
可恨他竟輕易相信,氣了這麼久,還因為衝突被聶容萱打入冷宮。
沒等他鬆口氣,就聽守門太監笑著說:“不過以前如何也無所謂,剛剛禦醫診出皇太女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待到明年盛夏,金尊玉貴的皇太孫就要出生嘍!這才是真正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投對了胎啊!”
殷治想到那個畫麵就憋悶得受不了,他的女人,如今要給彆的男人生孩子,還會待那孩子如珠如寶,給予孩子至高無上的權力。而這一切原本都是他的!他竟有一瞬間想到,要是他從來就沒有對付聶家,真的寵愛聶容萱,立聶容萱生的孩子為太子,他的皇權恐怕會無比穩固。都是父皇讓他這樣做的,要不是父皇影響了他,他決不會落入如此境地。父皇自作自受,害死了自己還不算,臨死還要這樣來害他,真是死得活該!
詩詩被那句“投對了胎”刺激到了,憑什麼投生在她肚子裡的就算立了太子也會被廢?憑什麼投生到聶容萱肚子裡的就能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們出生就已經天差地彆,憑什麼連她們的孩子都有這樣大的差彆?
說來說去,都怪她娘和聶賢!要不是她娘攀附權貴又死得那麼早,她怎麼會成為外室女?要不是聶賢讓她當婢女,她怎麼會沒有回頭路?要不是殷治給了她那些妄想,她怎麼會得意忘形?
但不管他們想什麼,鬨什麼,他們也隻能在冷宮裡鬨。那些後妃到如今才發現聶容萱真的開始新生活了,這個新生命就代表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其中有一位妃嬪還動了心思,想要嫁給表哥做繼室,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對。
她說皇太女另嫁了、薑氏也另嫁了,她們這些後妃也已經返回娘家,為什麼不可以嫁?
她的家人不可能同意,怎麼想這都是忌諱的事,不用說為什麼,就是不行。
結果這位從前是婕妤的女子,打聽到聶容萱開宴席的日子,特意去偶遇了聶容萱。聶容萱認得她,聽了她的請求試探之後,直接邀請她一起加入宴席。席間同她閒聊一般說起改嫁之事,平日裡熱鬨的眾人都消了聲,不大敢發言。
就聽聶容萱說:“這世上,男子妻妾成群,休妻另娶,做負心漢,都不影響他們建功立業。可我們女子,但凡有一點行差踏錯,都要被人罵。你們說,這束縛是不是太多了?”
“是,殿下所言極是。”
聶容萱繼續道:“所以這撐腰之事,本宮來做。你想另嫁隻管去,本宮賜你玉如意祝福你萬事順遂。”
那婕妤高興極了,她情竇初開就喜歡表哥,表哥也曾對她有意,隻不過因她入宮什麼都沒發生。如今表哥又沒了妻子,她回娘家又過得不舒心,當然希望能嫁給表哥過舒心日子了。家人不讚同沒關係,皇太女讚同最有用!
婕妤堅持給聶容萱行了大禮,以示感激。在場都是女子,還大多都是心裡苦的女子,看到婕妤如此也都為她高興。雖然嘴上不好多說什麼,但心裡漸漸生出了羨慕來。能從一個火坑中跳出去,就是無比幸運的吧?雖然誰也不能保證未來一定會好,但她們,都還在火坑中硬扛啊!
一個娘家人還不錯的婦人忍不住動了心思,彆人都能改變人生,她為什麼不能?她還有娘家願意支持她,何必在夫家受氣?
宴席一散,她便單獨求到聶容萱麵前,求聶容萱能幫她一把,借她一位宮中的嬤嬤。她隻需要借勢,有聶容萱派的人在,就是表明了皇太女的態度,其他的她找娘家幫忙就能解決,她隻需要夫家不敢扣留她。
宴席中這些人都是聶容萱了解清楚的,她想為女子請命也不能不分好壞,如白氏、詩詩那種女人,她是不會幫的。所以這婦人一求,聶容萱就將綠蘿借給了她。
綠蘿的威名在皇太女的“故事”中也傳得很響,她膽子夠大,還夠忠心,儼然已經成為厲害和忠仆的代表,有一定的地位在。婦人一看聶容萱這般大方,立即學著那婕妤一樣給聶容萱行了個大禮,激動地帶著綠蘿回娘家求援。
婕妤和婦人很快就抗爭成功,婕妤作為殷治的後妃之一,第一個出嫁,聶容萱賜下的玉如意讓眾人閉了嘴。那婦人拿出有力證據令夫家簽下和離書,道理規矩一樣不差,成功帶著嫁妝回了娘家,再出現時整個人狀態都不一樣了,苦相沒了,眉眼間都是笑意,顯然是跳出火坑重新找回了幸福。
她們兩個人給後妃和受苦的女眷們帶來了巨大的衝擊,所謂上行下效,從皇太女開始,到薑氏、後妃、深宅婦人,這麼多故事傳出去之後,在天下女子的心裡種下了一顆種子,隨著日月流轉,發芽生根,令男尊女卑的世道開始暗潮洶湧。
之後聶容萱安心養胎,於盛夏生了一個健康的女兒。
眾人期盼皇太孫已久,生的是個女兒,難免讓人感歎男女之間還是有太大的差彆。像殷治隨隨便便就能讓那麼多宮妃開枝散葉,聶容萱卻要自己懷胎十月,還隻生了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