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捏緊粉拳,在王參將胸前輕捶一下,瘦小的身子從王參將臂膀裡滑脫出來,對麵無表情的儼四笑一下,然後又看看王參將的臉,問了一個問題。
“跟他,和他,都是三十五文錢嗎?”
儼四愣了一下,皺眉,黑眸凝成兩隻桂圓核,茫然盯著小尼姑。
反正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老尼姑前來打圓場:“自然都是一個價錢。”
小姑子臉一紅,頭一低,扭扭捏捏擠到儼四身邊,“那我跟他。”
王參將的眼睛鼻子嘴巴擠到一塊兒,怒得都要背過氣去,手掌頃刻間放到刀柄上,眼瞅著就要拔刀相向。
老尼瘦如枯木的爪子包住王參將的手,把刀按了下去,笑嘻嘻道:“這一個是新來的,年紀太小,不會伺候人!這一個也很美嘛!”說完,老尼姑抓來一個小尼姑,把這個“第二美”塞進了王參將的懷裡。
王參將原本還在亮刀,那“第二美”軟乎乎燙滾滾的小手上下一陣摸索,立刻把王參將摸服帖了,王參將也就光嘴上罵罵咧咧,被“二美”食指勾著腰帶,拉去了後房。
武卒們把小尼姑一個個拉走了。
這些人中,起先還有人放不開,見美的都一個個被撿走了,才半推半就抓了小姑子的手,撒腿就跑。
此時,在場的隻有儼四、老尼姑、“一美”小尼姑和逗貓的嚴春。
小姑子的身子軟和和貼過來。
儼四稍邁開半步,很自然地就閃開她,轉過頭,朝逗貓的嚴春喊:“春兒,服侍我睡覺。”
嚴春背對著儼四蹲著,明顯看他寬闊的背一僵,摸貓的手一動不敢動,乾乾的嗓音傳來:“啊——啊——要怎麼睡啊?”
“廢話!從前怎麼服侍,今天還怎麼服侍!”嚴克看向老尼姑,問,“我們睡哪兒?”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尼姑雙手合十,連拜了好幾次佛,弓腰,平伸手臂,“施主裡邊請。”
老尼姑把儼四引到尼姑庵的正殿,小尼姑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麵,儼四用餘光打量到,嚴春也悄悄跟上了。
正殿供著觀音,用一方滿是灰塵的紅綢蒙麵,儼四之所以能認出那是觀音,是因為觀音的手露在紅綢外麵,手裡捧著白玉瓶,瓶中有一支枯黃的竹葉。
正殿裡沒有設香案,更沒有煙火氣,隻有塞滿屋室的汗味和人味,一排排臥榻用破布隔開,榻是草榻,沒有被子,放眼看去,竟然是一張張大通鋪。
在軍營裡,都是三五十人擠一個營帳,這沒錯!
但這種地方竟然也是擠在一起辦事!
穿堂風颼颼劃過!
你在這裡說句罵人的話,隔壁的人立馬就蹦躂出來頂你回去!
縱然儼四已經料到場麵會很難看,但他還是被眼前之景震驚到了。
儼四默默坐到自己的草榻上,皺著眉,默不作聲,他竟然有一絲絲——小害怕?
嚴春“運氣”好,被安置在儼四旁邊的隔間,沒有小尼姑鑽進去。
四周動作快的,早就“恩恩呀呀”叫起來,那聲音儼四第一次聽,激得他胸腔裡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
儼四抬頭,凝著黑眸,看蒙紅綢的觀音。
小尼姑說:“軍爺可以叫奴崔文鳶。怎麼稱呼軍爺?”
儼四仿若未聞。
隔壁隔間裡,一個聲音響起:“他是我哥,叫儼四狗。”
崔文鳶笑笑,又說:“奴認字的,軍爺可以寫下給奴看。”
嚴春說:“哥,快給她紙!”
儼四惡狠狠道:“春兒,閉嘴!給我滾去睡覺!”
隔壁間裡,春兒偃旗息鼓了!
崔文鳶一把扯下尼姑帽,散下烏黑的長發,把又細又小的十指穿過發,挽到胸前,“軍爺,奴美嗎?”
儼四連眼皮都不抬,隻看觀音。
他看了很久,突然說:“如果你曾見過太陽——”他沒有把話說完。他想,總歸是不相乾的人。
崔文鳶坐上草榻,慢慢爬過去,把一隻小手湊到儼四黑眸底下,“軍爺,你先給錢,給了錢,你要我坐著我就坐著,你要我躺著我就躺著。”
儼四被捏到了短——他全身上下湊不出三十個銅板,他的軍餉連帶著春兒那一份,全都買了徽州歙硯。
儼四不得不開口:“我沒錢。”
崔文鳶撲哧一笑,立刻從一個嬌柔的美人架子轉成了個不拘一格的爽氣大漢,雙手反撐在榻上,身子搖來搖去,“你既沒有錢,為何不早說?早知道,我跟了那個粗漢去!”
儼四想了想,“我身上的東西,你看中哪樣,我可以給你。”
崔文鳶坐起來,雙手將頭發扭成一個髻,目光琢磨著儼四,“單憑瞧,怎麼能瞧得出來,得摸摸!”
儼四卸下劍、水囊、匕首和鎧甲,把錢袋子、筆、硯台也一同掏了出來,林林總總湊了幾樣東西,全都放在草榻上,“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