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1 / 2)

朕,不咬人 林笑 7564 字 11個月前

淮北春申軍的主將是都尉潘玉——一個在底下兵士麵前沉靜寡言,在長官麵前能說會道的淮北漢子。

主帳很寬敞,儼四第一次進,進帳就看見一幅巨大的淮北地勘圖懸在帥案的後麵,旁邊一個木架上掛著銀光閃閃的鎧甲和長戟。

潘都尉正跪坐在案邊,幾乎把整個身子都撲在地勘圖上,他右手持燈盞,正一寸寸照過圖,左手手指不斷摩挲那些用朱砂圈出的地區。

儼四瞥了一眼那些紅圈——都是被撚軍東西南北王所占領的城鄉。

潘都尉自小習武,儼四的腳步再輕,也如風掠過草地,立刻驚起他武將的神經,他猛然回頭,正瞧見儼四在看地圖,“小兄弟,你認識這上麵的字?”

軍中將士認字的不多,讀過書的更少之又少,潘都尉最是惜才,一心想從自己的新兵窩子裡揀出個能文能武的軍師。

未等儼四回答,王參將掀簾進來,粗魯地擠開儼四,朝潘都尉抱拳行禮。潘都尉與儼四的交談被打斷,潘都尉的臉上明顯不快,淡淡應了一個“嗯”。

王參將轉身就往儼四膝蓋窩踩,想把他一擊踹軟,嘴裡嚷嚷:“小狗崽子,見了主將也不拜,是想吃軍棍了吧!”

儼四的膝蓋沒有一絲曲,反倒挺得像棵鬆,用眼刀子刮一眼王參將,並不作言語上的糾纏,他伸平雙臂,把頭埋到雙臂間,抱拳,簡單行了禮,“見過潘都尉。”

“狗崽子——”王參將伸腳又踹,腳踹在儼四大腿上,卻好像踹在了最硬的石頭上,任憑他使出吃奶兒的勁,儼四就是巋然不動。

“夠了!”潘都尉厲聲阻止,“站到一邊去,彆讓外人笑話!”

外人,這兒還有不隸屬於春申軍的人在?

儼四正在納悶,耳畔響起一個青年的聲音,那聲音如敲在玉與冰上的一串清音,乾脆響亮,“稀奇!稀奇!老潘你看看——”

帳簾被掀起,從帳外射來一束耀眼的光,光化作一個魁梧少年,身著鎧甲,英姿挺拔,踏著流星步進來,再看他手裡拎的——竟是儼四的硯台和筆。

潘都尉抱拳行禮,“高將軍,讓您見笑了。”

北境鄧國公帳下——本朝最年輕的上將軍高晴正向儼四走來。

高晴擺手,“老潘,叫我雪霽就好了,這又不是北境,我不是你們的將軍。”他看向儼四,將硯台和筆拎高,在儼四麵前晃來晃去,“十四兩白銀一方的徽州歙硯,二兩白銀一支的北境狼毫。小子,你出手挺闊啊!”他轉向潘都尉,“老潘,看來你這不缺錢,怎麼樣,借我點糧食,也讓我們北境的將士們好好吃上一頓飽飯?”

儼四皺眉。

北境還是缺糧?

“高將軍真會開玩笑,眼下哪裡都缺錢缺糧,我們這兒每日的糧食都是按例分發,也隻是堪堪吃飽。北麵,國公爺把兵養得個個鐵骨錚錚,守僵如同築銅牆鐵壁一般,把北韃靼隔絕在中州之外。正是因為有了國公爺與上將軍這類天兵神將的存在,才讓我們這些中州的小兵府得以疏通經絡,展開一些手腳,去收拾些諸如撚軍的雜牌軍。”潘都尉閃過身,平劃手臂,做了個請的動作。

高晴大刀闊斧走過去,直接在主位坐好,雙腳一抬,擱在桌案上,靴底朝著三人。他把硯台和筆丟到桌案上,“老潘,你的一張嘴還是又油又膩。”

高晴雖在同潘都尉說話,眼睛卻盯著儼四,目光如同錐子,要把儼四砸得透透的,他從懷裡扯出一疊紙,“嘩啦嘩啦”在空中抖開,然後大聲念出那紙上的字,“儼四——嗯?——狗!洛北人氏,年十五,家有良田一百一十二畝,認字——略過——廢話——也是廢話——完了。”他抬起頭,丟掉儼四的過所,嚴肅問他,“你叫儼四狗?小子長得挺精神的,不像叫這個名字的人。”

儼四的嘴角抽了一下,“尊者賜名,”他把後半句吞下,“也不是我自己樂意的。”

高晴戳戳硯台和筆,“用得起這些東西,看來,你在軍中吃得很飽。既然出身耕讀之家,乾脆也湊庸代役嘛,躲在家裡讀書,說不定還能讀進朝堂,在戰場上,沒準明天就死了。”

儼四說:“千金難買爺樂意!你管我?”

高晴胸腔裡迸出大笑,突然臉一冷,從座上蹦起來,衝過來一把拎住儼四的衣襟,“不知道怎麼的,老子就是看你不順眼。說,你這假過所是哪兒來的?是不是撚軍派來的探子?”

儼四想掙脫,但高晴實在臂力過人,隻得任憑他拎著,咬牙道:“巧了,我也看你不順眼。高雪霽,你不在北境幫鄧國公打韃靼,跑淮北來做什麼?莫不是當了逃兵?”

“你個狗崽子!”

儼四怒道:“小爺最不喜歡彆人叫我小狗崽子!”

正當儼四和高晴對上之時,一個人影從簾裡躥了出來,牛一般頂開高晴,橫在二人中間。

“不許你欺負我哥!”嚴春死死抱著高晴。

高晴和嚴春兩個高大人影迅速彈開,針尖對麥芒,互相瞪眼。

高晴問:“你又是哪根蔥?”

嚴春紅著脖子,“我是他弟!”

高晴又說:“這麼說,你也是撚軍的探子咯!”

嚴春又要撲上去,被儼四一把兜回來,拎到身後放好。他看看兄弟兩人近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容貌,暗歎了口氣。

這對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絕對擁有一脈相承的呆氣!

高晴死咬著儼四過所上的糊跡,嚴春回懟是因為他哥不喜歡彆人叫他狗,高晴便問候了儼四父母的品味,兩兄弟眼看就又要纏打在一起。

這兩兄弟吵得儼四腦仁子疼,怒吼:“閉嘴,高雪霽!”

一霎間,嚴春的表情僵住,嘴巴長得老大老圓,眼看就要流出哈喇子,他呆呆望著高晴,眼睛裡漸漸溢出星光,縮著頭,嚶一聲,嬌羞地藏到儼四身後去了。

高晴複又坐回主桌,蹺起二郎腿,盯著儼四與嚴春,吵架吵得累極了,仿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

潘都尉的雙手垂在腹前,臉上掛著微笑,手指愉悅地交叉,打節拍,不言不語不動。

王參將最是願意火上澆油,“高將軍,既然他二人是賊軍的探子,即刻就關起來,嚴加拷問吧!”

高晴骨頭突起的手掌快速擊打桌案,“砰”一下按在桌案上,用下巴戳儼四,“小子,你不是願意當兵嗎?咱們北境有一個訓練新兵蛋子的法子,你若通過了,我就不再當你是探子?怎麼樣,敢試試嗎?”

儼四背手而立,目光炯炯,“說來聽聽。”

高晴說:“凡我北境選武卒,試煉者需身著全副甲胄,背五十隻箭矢的箭囊,肩扛長戈,腰胯利刀,隻帶三天的乾糧,在人際荒蕪之地,每半日疾行一百裡,如此十天十夜,還能活著或沒有逃跑,才能成為北境真正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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