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也插嘴:“對,傳舞姬!”
皇後的臉抽動一下,尷尬一笑,“淮兒,聖人清淨慣了,聽不得側詞豔曲,再擇個陽春白雪的樂子。”
光王李宜道:“皇後說得有理,尋常曲樂是不堪入聖耳。讓太真唱一曲,或者舞一曲,她道心虔誠,一聽清音,二賞鶴舞,豈不雅哉?”
皇後大驚,“這怎麼成?”他怯生生望向聖人。
聖人不能言,但冷淡的目光提醒了李淩冰一個事實——聖人的心是冰雕的,她失寵已久,她的事,聖人不關心。
裕王李淮低聲嘟囔:“你們合起夥來踩姐姐的臉!”
弟弟也就敢低吼那麼一嗓子,如酒桌上最微末的人講了一句話——根本無人在聽。
李淩冰在眾人目光中站起來。
皇後雙眼泛紅,驚呼:“團團兒,不可!”
許久不曾聽人喚她團團兒了。
李淩冰走到正中,拜,站起來。
她有些喘不過氣,腔中一顆心怦怦直跳,周遭的景與人在旋轉,耳內嗡嗡爭鳴,她想伸手,卻抓不到任何一個人,她抬頭,望著恢宏的頂,手臂無力垂下,近乎要在頃刻間暈厥過去。
光王李宜樂得再燒上一把火,“乖侄女,你身上這件道袍不合時宜,脫了吧。”
這些人用酒醉遮掩自己的卑劣,家宴之上,皆是親眷,卻無親眷。
“你身上的衣裙,孤會一件件脫下來!”
光王李宜的話在耳畔響起。
殿裡鴉雀無聲。
當真,無人可托付。
李淩冰閉眼冷笑,轉了個圈,褪下那件破了的道袍。她隻裹了一件褻衣,刮進大殿的風熱辣辣打在她手臂上,她的手指摸向那枚銅錢。
皇後暈了過去。
“光王,你欺人太甚!我殺了你!”李淮站起來,一腳踹翻桌案,杯盞儘碎,清澈的酒水淌到李淩冰的腳下。
李淩冰抬眸,看向自己的弟弟。她本來不想哭,卻在看到弟弟的怒後,滾下一滴燙淚來,“弟弟,姐姐無礙的。”
李淮呆坐回地上,從抽泣到大哭,響徹寂靜的宮室。
有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落到殿中。
謝忱抱著刀,低著頭,藏住了表情,“主子?”
他的刀可以在任何時候為主子出刃。
殿前禁軍將謝忱團團圍住,一個個拔刀相向。
李淩冰朗聲喊:“謝嘉禾!記得我和你說過,離開水的魚。現在,還沒到時候!”
謝忱埋頭,輕聲回了“嗯”。
李淩冰朝著一個禁軍走去,“你把甲胄脫下來。”
禁軍遲疑。
李淩冰吼:“脫!”
禁軍脫下甲胄,李淩冰穿上甲胄。
不就是獻舞嘛!
那她就獻軍舞!
李淩冰喊了第二聲:“謝嘉禾!鄣刀!”
謝忱躍起,鄣刀脫手,似道光射來。李淩冰接刀。
鄣刀時隱果然是柄寶刀,又小巧又輕便——是柄殺人的快刀!
李淩冰的嗓音如金石聲:“你們既然把我當成戲子。我先說好,戲子的話都是照著本子念的,絕不能當成戲外的真話。待會兒,說得你們不舒服,我可不負責!”
她擲地有聲,言畢,揚起刀。她太真也是練過五禽戲、太極劍的,雖說隻是些虛架子,但動起來,也如蛟龍騰海,駿馬奔騰。
她刀指李淮,大聲念:“憐幼弟!”
她刀指李湘,道:“一斬奸兄!”
她刀指聖人,道:“二斬昏君!”
她刀指光王,道:“三斬妖道!”
最後,她刀指皇後,頓了頓,帶著哭腔,“四斬——慈母!”
李淩冰把刀擲了出去,刀在空中轉圈,“哐”一聲紮入光王李宜的兩條腿中間。
可惜了,謝忱的刀煽豬正合適!
李淩冰劇烈喘息,因體力不支而倒下。她感覺黑暗??一般壓過了她,她暈了過去。
李淩冰沒能看到被她嚇到的一隻海東青,原本好好停在梁上——那是光王獻給聖人的壽禮。
小東西長嘯一聲,掙脫鎖鏈,展翅飛向玄夜。
它一路朝南飛,飛到淮北地界,拉下一顆屎砸在嚴春手裡的鎧甲上。嚴春直接用手抹掉,心想,這下糟了,公子的新鎧甲臟了。
這些鎧甲是京裡的貴女縫製,但貴女的手雖軟,女紅卻都不精,嚴春好不容易才搶下一套看起來針線還算過得去的,這下,隻能和他自己的交換一下。
嚴春捧著兩副鎧甲,踢開帳簾,擠開圍在一起賭博的兵士,來到儼四的鋪蓋前麵。
儼四右眼被繃帶纏著,正一腳踹飛隨軍醫正,“你給老子吃什麼東西?”
老子!老子!
嚴春心想,進軍營的時日長了,公子也學著粗人說話,整天老子不離口!一點都不文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