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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燃了勝負欲的犬井戶締,在這場娛樂大於比賽性質裡的遊戲裡幾乎是大殺特殺。
第一輪徒步時,他連拉帶拽,最後乾脆在忍著笑的諸伏太太的幫助下背起了諸伏景光,以超越狩野老師半米的距離成為了當之無愧的並列第一。
狩野稚:“……那個,其實跟在我後麵也可以的,沒必要非要越過我……老師並不算名次,隻是單純的裁判而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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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輪是親子協力撈魚。
經過第一輪的徒步後,向日葵班差不多走到了森林公園的中部,抵達了小溪最平坦、水流最和緩的地帶。
幾乎是狩野稚剛剛宣布完規則諸伏太太就宣布了退出。
在犬井戶締好奇的目光裡,她笑眯眯地對著兩人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兩個小孩子:……
犬井戶締拿起了那比起出現在森林,更適合出現在夏日祭會場的小小漁網,而諸伏景光左看看右看看,乖乖地提起了下發的折疊小桶。
這裡的水深最深也不過0.8米,最淺的地方堪堪沒過腳背,再加上二十幾位家長一對一的看護和跟隨的公園管理人員,可以說是比室內遊泳池還安全的地方。*
而這麼淺的溪水裡比起大魚,更多的是一截指節那麼長的魚苗*。它們的顏色大多黯淡而不起眼,在午後波光粼粼的水麵下幾近隱身,光是發現它們的蹤跡就能讓小朋友們嬉笑著圍攏成一團,此起彼伏地發出驚歎。
最後的結果和第一輪如出一轍。
青年教師數到幾乎要麵如土色:“79、80……82、85……那個,戶締君,景光君,可不可以不數了,按照你們算好的108來?”
兩個人蹲在小桶邊頭頂著頭,異口同聲地回絕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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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輪是休憩時間的丟手帕*遊戲。
“かごめ かごめ(籠子眼啊 籠子眼)
“籠の中の鳥は(籠子裡的鳥兒)
“いついつ出やる(什麼時候才能飛出鳥籠呢)
“夜明けの晩に(黎明前的夜晚)
“鶴と亀が滑った(仙鶴與烏龜滑倒了)
“後ろの正麵だあれ(你身後的是誰)?”
唱著曲調稍顯詭異的童謠,小孩子們在石板鋪成的休息處牽起彼此的手,圍成一個大圓圈,慢慢地走著,圍繞中間蹲下、緊緊捂著眼睛的小孩子打轉。
隨著歌謠停止,圓圈中間的小孩子皺了皺臉,露出了糾結的神色:“……是西園寺?”
“錯啦——是諸伏!”其餘的小孩子們頓時嬉笑著鬆開了手,他們一邊高興地宣判了結果,一邊推出了下一個人進圈,“犬井,到你了!”
站在外守身後的正好是犬井戶締。
“誒——”女孩子沮喪地站了起來,有些不高興地踢了踢石板,“不說話的話,根本猜不中嘛……”
“……明明很簡單嘛。”犬井戶締小聲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和女孩子擦身而過。
“有裡,這裡——”西園寺對著滿臉不信的好友招了招手,向旁邊走了兩步,給好友留出位子來。
諸伏景光笑著同樣對犬井戶締擺了擺手:“KIKI,加油噢——”
“嗯、我會努力的……!”
下一輪開始。
因為不是幾個小朋友之間的遊戲,而是要分出高低來的比賽,這次的遊戲每個人隻有一次失敗的機會,如果猜中則繼續,直到失敗下場——
聽上去是個不完善的規則,似乎隻要連勝,比賽便無法結束。
但事實上,在狩野稚認真確保了他們沒辦法通風報信之後,就這個遊戲而言,根本沒必要想那麼多,因為絕大多數的人都隻會是一輪遊。
在那麼多個齊唱著童謠、慢慢轉圈的同學裡,精準地指出身後同學的名字,與其說是依靠判斷,不如說是依靠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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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眼啊 籠子眼……”
犬井戶締捂住眼睛,不緊不慢地聽著,完全沒有之前在這個位置的同學所感知到的緊迫感。
“籠子裡的鳥兒,什麼時候才能飛出鳥籠呢……”
繁雜錯亂的腳步聲,不遠處家長們零碎的交談聲、笑聲,齊聲合唱的童謠……他有足夠多的耐心一一排除掉乾擾項。
“黎明前的夜晚,仙鶴與烏龜滑倒了……”
有人對他充滿信心,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失敗,有人不信任地凝視著他,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場,也有人好奇而不帶惡意地看著,想要知道最後的結果。
“……你身後的是誰?”
風裡帶來了足夠的信息。
“西園寺。”犬井戶締閉著眼睛,語氣篤定的不像是在猜測,而是說出了某種像是太陽東升西落般顛簸不破的真理那樣。
站在他身後的女孩子無奈地撓了撓臉頰,白皙纖細的手腕上掛著一隻翠綠的、某種植物的葉子編織而成的手鐲,在陽光下反射出幽綠的光芒。
她看了一眼氣呼呼的外守有裡,忍不住笑起來:“答對了——有裡,不要這麼看我嘛,我可什麼都沒說哦?”
還沒等女孩子的眼神轉到自己的身上,諸伏景光便毫不猶豫地鬆開手,滿臉無辜地撇清了關係:“我也沒有哦,有裡。我就站在你旁邊的——”
外守有裡左右看了看,高高地舉起手,替狩野稚大聲地喊了一聲:“再來1回!”
青年教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小孩子們同樣不服氣,把這歸咎於運氣,迅速地整理好了隊形。
一雙雙滿是稚氣的眼睛都認真地看向了重新捂住眼的犬井戶締。
對結果有所預料的青年隻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好吧……那麼,Round 2,R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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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青年教師所料,這次的遊戲最後以全向日葵班被K.O.為結局。
遠足結束、返程時,向日葵班大部分的小孩子都滿臉恍惚,不管怎麼想都覺得不可置信。
而狩野稚隻覺得自己終於刑滿釋放,得以從噩夢中脫身。他一邊盤算著今天的勝負,一邊領著隊伍往前走,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騙人的吧……”外守有裡牽著西園寺的手,失魂落魄地跟著往前,幾次拐彎的時候都差點沒跟上前麵的同學,筆直地一頭走出隊伍開辟新路線。
“犬井的鼻子,好厲害啊。”這是一直在偷笑的西園寺。
“已經是不科學的程度了……”同樣在討論這個話題的還有男生們,他們彼此交頭接耳一番,還推出了某個倒黴蛋為代表,煞有其事地跑過來問,“犬井,你是狗鼻子吧?”
“真的……?嗚哇、謝謝!”
諸伏景光垮下臉,替以為是在誇獎他的犬井趕走了這群家夥:“狩野老師——!他們不按隊形走!”
“諸伏,你這家夥……”
在狩野稚回頭之前,隊伍尾部擠作一團的男生們轟然而散。
而趕走了那群說話不過腦子的家夥後,諸伏景光用力捏了捏犬井戶締的手,表情完全沒有之前的得意和開心了,奇妙的有些生氣:“KIKI,你不該跟他們說謝謝的。”
“欸……為什麼?”犬井戶締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隻覺得不痛不癢,因此完全沒有在意,隻是好奇而天真地看著諸伏景光,“說我的鼻子跟狗一樣,我覺得還蠻誇獎我的……”
……畢竟他的嗅覺其實跟犬妖比還是差了一截的嘛。
“那是罵人的話啦,笨蛋。”小孩子憤憤不平地說著,又氣呼呼地往前瞪了一眼,磨了磨牙。
“有這種說法嗎,好厲害……”他火大的來源之一還在天真地從不知所謂的角度感歎著,“那,如果我說景光君有一雙貓的眼睛……?”
諸伏景光:“我是人類哦,人、類——”
“明明就有嘛……”
“沒有。”
“有!”
“沒有就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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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著徒步在森林公園中走了個來回,途中又各種活動的向日葵班早就已經精力不濟了,幾乎是剛上車,就像被收割的稻子似的睡倒了一大片。
等車出發過五分鐘,不要說幼稚園生們了,連家長們也大多眯起了眼睛,想趁著安穩的時候休息片刻。
一向體力充沛的狩野老師看起來也難得有些疲憊。他坐在導遊座上,懷裡還抱著向日葵班小朋友編織送給他的花環,頭一點一點,時不時隨著車輛顛簸而驚醒片刻。
來時睡過一覺的諸伏景光倒得比誰都快,也比誰都熟練,而被他的困意所傳染,犬井戶締縮在座位上,很快也跟著打起了哈欠。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和壓在自己肩膀上的壞貓頭對著頭,確認兩個人都不會翻到座位底下去後,眼睛一閉,呼吸聲就逐漸綿長了起來。
算不上陌生,也不見得多熟悉的女性就坐在兩個人的旁邊,卻沒能引起絲毫的注意——高強度地活動一天,兩個小孩子中午吃的飯早就消化乾淨了,後麵甚至連帶來的四瓶水都喝了個精光。
現在是又餓又困又累,完全沒精力去注意彆的了——但這也沒關係,這裡很安全。
等兩個小孩子的呼吸都穩定下來後,女性才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小心地擦掉了諸伏景光臉上蹭到的灰,又捏著他的手,把之前沒洗乾淨的油炸氣一點點的耐心地擦乾淨了。
諸伏景光睡得又香又沉,連動都沒動過。
女性悶笑了一聲,最後像捏鴨喙一樣捏了捏幼子微微張開的嘴——口呼吸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她換了張手帕,越過自家養的家貓,輕柔地捧起了旁邊野生貓貓的小貓爪。
小野貓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又因為實在太困,很快便又睡了回去。
女性聽得很清楚,臉上也因此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
小孩子說的不是什麼拒絕或者禮貌性的回複,他隻是蜷縮了一下指尖,撒嬌般地抱怨了一句。
“……好癢。”
在夜幕還沒徹底染透天際之前,巴士便已重新駛進鎮子,將自然的氣息遠遠拋在身後了。
狩野稚扶著座椅迷迷糊糊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穿梭在車裡,輕聲叫醒每一個到站的家長和孩子。隨著一戶又一戶房屋裡點亮起溫暖的燈光,又一天走向終結。
“歡迎回家,晚餐已經……咦,景光睡著了?”
似乎有誰在輕聲交談。
“睡著了哦,睡得跟小豬一樣,還抱著同學不撒手呢——”女性壓低聲音,話裡帶著促狹的笑意。
“這樣……啊,好想看看。”
“對吧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