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S01E14–七月–顛倒的帕特瑪』(2 / 2)

犬井戶締這麼想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遲疑著說:“雖然我沒找到姑獲鳥的羽毛……但以津真天也差不多吧?反正都是妖怪。”

諸伏景光看著他,莫名有點無奈:“……可是KIKI,這個說到底不是證據,也證明不了什麼。”

“……好吧,你說了算。”犬井戶締不情不願撇了撇嘴,滿臉沮喪,“那這根羽毛怎麼辦?你要帶回家嗎?送給你算了……”

這種羽毛的價值他當然清楚——但也隻限於數字上的了解。畢竟這種黃金羽,無論在妖怪的市場上還是人類的市場上都很有市場。隻不過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罷了。

更何況,把黃金羽留在家裡等於告訴沙耶他這段時間都在做什麼,還不如當做紀念品送給諸伏……

就當做是上次的道歉禮好了!

“唔……送給我?做紀念品嗎……不過還是謝謝啦。”

諸伏景光擺弄了一會手裡的羽毛,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攤開了兩隻手。

他的右手托著黃金羽,左手則輕輕放在了犬井戶締的胸口。犬井戶締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腕,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這是要做什麼?

砰砰、砰砰——

諸伏景光感受了一會,才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鄭重地問道:“你的心臟比羽毛輕嗎?”

犬井戶締:“啊?”

“……不……吧?”他遲疑著回答道,“雖然是黃金羽,但我也隻找到了這一片……”

哪怕是純金的羽毛,一片的重量也不可能和心臟相比啊。而且就這一片,他還是在搜了快一個月才在小學校附近找到的。

諸伏景光惋惜地歎了一口氣,配合地把右手抬高,做出天平的模樣來:“好吧,那你得接受審判了,KIKI。”

他看著犬井戶締還是一臉茫然的模樣,言簡意賅地總結道:“心臟比羽毛還重的人都要下地獄。”

犬井戶締:……

他瞅了兩眼那根羽毛,終於意識到諸伏景光是在發展羽毛的新用途,逗他玩了。

孤陋寡聞的大妖怪鬱悶地抖了抖耳朵:“黃金羽已經是最重的羽毛了吧?誰的心臟能比羽毛輕啊……”

他一邊說著,目光一邊盯著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笑了起來,貓眼幾乎彎成月牙,倒是很坦然地把羽毛放在了桌上:“看我做什麼?我也不行。”

“所以說,如果傳說是真的的話……”他撐著臉,側著頭看向犬井戶締,臉上滿是狡黠的笑,“我們兩個就得一起去地獄啦。”

為什麼能笑的這麼開心……地獄裡麵,可是什麼都沒有啊。目光所見的地方,永遠是空蕩蕩的淡粉色雲霧和無窮無儘的浮石。

不管是誰到了那裡,都隻會在絕望中迷失。

所以……

“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啊,景光君。”犬井戶締盯著那片羽毛,慢慢地抿緊了唇,“……隻要比羽毛輕就可以嗎?”

“嗯?是的吧……”諸伏景光回憶了一下那個關於審判、死後國度的神話,不確定地給出了回答。

犬井戶締探身拿過那片羽毛,又拉過了諸伏景光的雙手,重新把那片羽毛放進了他的手心。

“握緊。”他簡短地交代了一句,便鬆開了手。

*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凡是陸地上的生物,沒有不想飛的。

從古至今,人類一直在仰望蒼穹,對天空的渴望、對星河的探究都刻在了基因裡,代代相傳。

但諸伏景光覺得自己快要戰勝這份渴望了——他現在完全不像是自由翱翔天空的鳥雀,更像是在宇宙裡離開了太空站,在無限大的宇宙裡暈頭轉向的宇航員。

而比宇航員更糟糕的是,他們起碼還有係在腰上的安全繩,他隻有一根……

一根比他全身加起來還要重的黃金羽。

他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錨,整個身體浮在空中,低頭看見的不再是地板上舒適的地毯,而是那盞剔透的琉璃吊燈。

犬井戶締就站在他的“上麵”,仰著頭認真地看著他。

哪怕重心顛倒,他們兩個人卻仍保持著麵對麵,諸伏景光甚至能看清那隻金色眼眸裡的圖案和倒映出的自己。

那些隨著失去重心而誕生的不安,神奇地消失了。

“KIKI……”

犬井戶締仰頭看著他,狩衣的衣襟略微散開,露出脖頸上黑色的項圈。

他彎起眼睛,聲音柔軟到不可思議,笑起來的時候兩顆尖尖的虎牙都露了出來,可惜以諸伏景光的視角難以察覺:“我還是覺得,景光君的話……去桃源鄉比較好。”

“……飛起來了!”

諸伏景光瞪圓了眼睛,表情一時間虛幻到看起來像是在做夢。

犬井戶締勾住了諸伏景光伸出來的手,像是牽著氣球一樣,勾著他的指尖把人拉向了重力。

看著諸伏景光閃亮到像是在發光的眼睛,他鬼使神差般小聲問道:“……景光君,要不要自己試試看,看妖怪能做到什麼地步?”

*

不可思議的力量在指尖上綻放時,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這個問題對於犬井戶締來說有點超綱,魔法對他來說是與生俱來的一部分,是意識延伸出去的肢體,而不是有意去控製的力量。

畢竟人走路的時候,也不會仔細分辨自己的肢體動作,特意控製左右腳左右交替前行,而是順其自然對吧?

於是關於這個問題,反而是諸伏景光更有發言權。

雖然是沒法切實觸碰到的力量,但是隨著心念而動的事物卻沒法作假,每一個微小而一閃而過的念頭都會觸動它,將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念頭化作現實。

要比喻的話……

就好像是他今天起了個大早打算烤餅乾,在準備麵糊時,打算按照順序加入牛奶、軟化好的黃油、篩入麵粉、分次加入白砂糖打發,結果卻是以上的步驟在烤箱裡同時進行了一樣。

想要往前的意念帶著他向後飄,想要抓著物體借力,物體卻跟著一起漂浮起來,感到吃力不說,一旦撐不住,那些家具落在地上的聲音簡直能讓人的心裡跟著高頻震動。

“你還好嗎,景光君?”犬井戶締蹲下身,戳了戳軟坐在地上的諸伏景光,身後是物體飛舞、自發歸位的魔幻景象,“還要玩嗎?”

“不了,謝謝,我還好,但是不要了……”諸伏景光有氣無力地回答道,他雙手撐著地麵,勉強支撐著自己沒有直接躺在走廊上,感覺眼前直冒金星,“那些家具沒事吧?”

“那個的話沒關係啦。”犬井戶締蹲在他的旁邊,像以前沙耶安慰自己那樣,儘可能輕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摔壞也沒關係,可以修複的。”

諸伏景光恢複了一點力氣後,抓住他的手腕,製止了那隻在自己頭頂作亂的手,悻悻地嘟囔道:“這個好難啊。”

“我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沒想到難度會這麼高,抱歉。”犬井戶締垂下眼角,堪稱乖巧地看著他,傳授起了自己的經驗,“景光君的精神力很好,但是稍微有點太分散了,注意力不夠集中,所以才會這樣的。”

本來隻是想把自己放下來,卻把整個客廳的物件都懸浮了起來……這種南轅北轍的事真不知道要說是厲害還是差勁。

諸伏景光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舉起了三根手指發誓:“剛剛絕對是我這輩子注意力最集中的時候了。”

犬井戶締歪著頭拉長聲音,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喔——”

*

諸伏景光自恃是個觀察力非常強的人。

具體體現在不管媽媽把茶點藏在什麼地方,他都能輕鬆地翻找出來,偷偷地從裡麵拿走自己給自己的加餐。

尤為狡猾的是,他並不貪心,也懂得偽裝的學問。

以圓罐裝的曲奇餅為例,他每次都是將餅乾全部倒出來,取走自己想要的份額後,再用紙巾疊出相應的高度墊在餅乾罐裡,最後再把餅乾倒回去、原樣擺回櫥櫃裡。

暴露的原因是某次媽媽拿出來準備招待客人,打開後卻發現除了最上麵的一塊,底下全是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巾。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這成了諸伏宅裡日常上演的鬥智鬥勇的戲碼,直到有人蛀了一顆乳牙,才在牙科診所的鑽頭聲中,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那麼再重申一次,諸伏景光是個觀察力非常強的人,總是能著眼於細微處,發現那些本該隨著時間消弭的細節。

所以那隻金色眼眸裡變幻的圖案,他全都看到了。

“馬、牛、猴、雞……”諸伏景光咬了咬鉛筆的筆頭,把記憶裡的抽象圖案一一畫在本子上,又在旁邊寫上歪歪扭扭的字備注,“還有什麼來著……”

坐在他身邊旁聽了有一會的諸伏高明忍不住探身過來開口問道:“你在背十二生肖嗎,景光?”

……十二生肖?

鴨子坐在茶桌麵前的諸伏景光從本子裡抬起頭來,拿筆頭戳了戳臉,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

“十二生肖是指什麼,哥哥?”

“子鼠、醜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諸伏高明點著指尖,輕聲背了一遍,“這就是十二生肖了。再細講一點的話,天乾地支……”

諸伏景光選擇性忽略掉哥哥後麵的話,將自己見過的圖案和十二生肖對照了一下後,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謝謝——我明白了!”他埋頭吭哧吭哧地又添了一行話,隨後高興地合上了本子,爬起身就準備走。

諸伏高明看著他的身影即將消失,不得不出言問道:“……你要去哪裡,景光?馬上就要吃飯了。”

“我去放本子——!”諸伏景光站在拉門外麵,探頭進來對滿臉無奈的兄長揮了揮手,主要是揮舞手裡的本子,“這個開學要帶到幼稚園裡去的!”

諸伏高明匆匆一瞥,依稀瞥見那本本子封麵上寫的是發人深省的《同桌觀察日記》。

“……等等,你們的觀察日記是要寫同桌嗎?”他遲疑著問道,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己升學後,幼稚園的自然科學課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轉變。

“不是哦……應該和哥哥以前一樣吧?”本來都準備走了的諸伏景光從拉門後重新探出頭來,有點奇怪地回答道,“向日葵班觀察向日葵,鬱金香班觀察鬱金香,櫻花班觀察園內的櫻花樹。”

“那這本是……?”

“是個人興趣——啊,哥哥,不可以偷看哦!”

聽著他爽快跑走的足音,諸伏高明合上今天的功課,和剛剛走進來的諸伏老師麵麵相覷了一陣。

“……爸爸,今天景光是去朋友家玩了沒錯吧?”

“嗯?是啊,不還是你送他去的嗎。”諸伏老師有點奇怪地回答道,坐在茶桌前抻了抻報紙,納悶地瞥了自家長子一眼,“媽媽還準備做頓大餐慶祝呢。”

“景光的朋友……是他同桌嗎?”

“嗯……好像是吧?之前好像說是坐在旁邊的,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換位。”

“爸爸,幼稚園不是小學校,沒鬨矛盾的話不會隨便換位的……”諸伏高明扶了扶額頭。

不詳的預感證實了。

“……他寫的那本觀察日記,爸爸知道嗎?”

“景光的觀察日記?”諸伏老師暫時放棄了才看了兩眼的報紙,抬起頭來,仔細思襯了一會兒搖搖頭,“那個的話我倒沒什麼印象。”

“他最近行為有點反常……基本上天天一直在寫那個。”諸伏高明撐著下巴,仔細分析道,“他平常天天要看的特攝劇,現在都已經攢了三集了,媽媽昨天還在奇怪。”

諸伏老師眉頭一皺,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把剛剛才豎起的報紙又放下,乾脆疊了幾疊放在矮桌上,以表示自己的重視。

諸伏高明還在細數著:“他最近也沒有吵著出去玩,每天就捧著本子在寫寫畫畫,湊近一點就會著急忙慌地蓋起來……”

說著說著,他竟然生出了點不合時宜的惆悵。

景光也有自己的秘密了啊。

雖然說小孩子有秘密是很正常的,諸伏家的家庭教育氛圍也寬鬆,從來沒有說在孩子想保密的時候強迫他說出的想法,也不會發生暗地裡翻孩子東西的事情,但這次……情況有點不太一樣。

諸伏高明和父親對視一眼,為人師表的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沉聲分析道:“最近不出去玩的話,倒可以說是被嚇到了,或者天氣太熱。”

“但是……”

諸伏老師摩挲了一下下巴,眯著眼睛補充道:“但是,最近景光一直在追著我打聽誘拐事件的事。”

而他那副藏不住的興致勃勃的表情,可跟害怕沒什麼關係啊。

一陣無言的沉默過後,諸伏老師咂了咂嘴,自言自語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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