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撲通——
雖然失去了最引以為傲的嗅覺……但拜失去失去了嗅覺所賜,這或許是犬井戶締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仔細感受諸伏景光的存在也說不定。
早已經熟悉的心跳頻率像是加快了一個調,朝著輕快而緊促的鼓點靠攏,在唯一能切實捕捉到它旋律的人的耳裡,變成了一支隻為他歌唱的歌謠。
心有靈犀般,兩人屏住了呼吸。
一個在等待著這獨奏曲的回應,一個在為這坦率的願望感到由衷的——
無法言說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麼。
心跳仿佛要追上緊緊相連的另一個人一樣,正在自顧自地加速著衝刺,臉頰奇異地紅了起來。
但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下,犬井戶締仍然聽到了那抹本應很微弱的呼吸聲,它輕快而短促,夾雜著難以言說的期待,正在等待他的回應。
是這樣啊。
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那個時候的巫女,是這樣想的啊。
犬井戶締翻身坐起來,絲毫不顧及自己還被捏著的鼻子,頂著諸伏景光的手便緊緊地抱住了他,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距離熱情過度的大型犬隻差一條尾巴的距離。
“……?!”被嚇了一跳的諸伏景光下意識向後一靠,差點撞到儲物櫃。
“謝謝、景光,我好高興!”犬井戶締摟著諸伏景光的脖頸,一遍遍在他的耳邊重複著自己的心情,眼睛閃亮亮的,“我會和你一直一直做朋友的——!”
他大聲地說:“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誒、啊……”黑色短發的孩子快速眨著眼睛,羞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眼神在兩人的衣角上來回打轉,“嗯……”
看上去像是有些冷淡的應對,但已經嗅到答案的犬井戶締絲毫不介意,隻是眼睛閃亮亮地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我好高興——!”
“……嗯。”諸伏景光有些難為情,但還是小聲地應了一聲,回抱住了雀躍過頭的朋友。
知道你和我抱著相同的心情,真是太好了……畢竟,如果隻有他一個人被那種心情糾纏的話,不是太狡猾了嗎?
犬井戶締認認真真地看著他,最後重申了一次:“……你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
姐姐遠行回來,把四魂之玉連帶著災禍一起帶回來的時候,他想到的隻是快點、再快點長大,每一次撲咬都要更精準,每一次邁步都要更堅定,比以往更努力地去成為能讓巫女放心依靠的夥伴。
受到巫女的養育而成長起來的妖怪,當然也會想要反過來保護她。
誰都沒有想到過拒絕這份責任,大家都在努力地朝著守護玉不被汙染的目標前進——直到姐姐收下了那個讓人厭惡的半妖的貝殼。
那一天,是犬井第一次聽到她對著夜色吐露心聲。
「如果我不是守護玉的巫女,而隻是普通的女人……」
看著手裡白皙精致,受到愛惜卻又難免帶著些時間痕跡的貝殼胭脂,她擦乾淨纖細的指尖,愛惜卻又遲疑地稍微觸碰了一點,對著鏡子,摸索著一點點抹在了唇上。
她希望四魂之玉消失。
她希望不再作為巫女。
他把聽到的一切都告訴了楓,和少女一起回應了她的願望,帶走了巫女的命運。
等巫女在不詳的預感中趕來,隻看見了散落一地的牙刃,以及站在那裡滿臉堅定、卻又忍不住躲開她的視線的妹妹,大妖怪和那顆糾結了一切緣與分離,愛與恨的四魂之玉一同消失,從此不見蹤影。
——而對大妖怪來說,一覺醒來後,麵前的人不再是憤怒而失望的巫女,而是新時代的驅魔師、除妖師、通靈人、陰陽師之流。
“……真是有時代氣息的說法。”那個從他腹部拔出刀的黑發女性如此點評道,“不過可以的話,還是請稱呼我為靈能力者吧。”
“我是九條鞘。你又是誰,從哪裡來,妖怪?”
……變成人類的話,對沙耶來說大概是好事吧,可是對他來說又會發生怎樣的改變呢?
他不用再每日巡邏,驅散滅殺嗅著氣味來的雜碎妖怪了;也不用再忍耐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
「那麼,你要對我許願嗎?」
「許下願望,我就會消失。你可以彌補你的過錯,迎來你想要的生活……不試試嗎?」
那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適時響起,聽起來是男人的聲音,咬字方法獨特,帶著奇妙的鼻音。
「不。」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犬井戶締斷然拒絕,但這次的理由卻截然不同,「我不會許願。」
「……那麼,你要把願望讓給這個人類?」那個男聲意味深長地輕笑了起來,「他的願望,又會招來什麼樣的後果呢?你又會真的甘心做一個人類?」
*
“早上好,KIKI……嗯?”又一天早上,諸伏景光剛從車座裡探身向犬井戶締問了聲早,黑色長發的孩子便不由分說地塞了什麼東西過來,引得他下意識地發出了有些困惑的鼻音。
“早上好,景光!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
諸伏景光雙手並緊,像一隻小碗般微微合攏。他看著掌心裡多出來的東西,神情困惑。
是一顆紫色半透明的玻璃球。
表麵非常光滑,質感像是玉又像是玻璃。
玻璃球裡麵像是盛滿了無數的東西一樣渾濁,卻又在下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澈,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發出溫潤的淺紫色輝光,扭曲地倒映出諸伏景光有些迷茫的神情。
犬井戶締喜歡送東西的習慣他是知道的,也都有好好留起來,但是這種意味不明的禮物……
是彈珠?還是他想到的那個東西?
他張了張嘴,無意識發出一點氣音。
犬井戶締握著他的手一點點合攏,讓那顆魂玉被諸伏景光緊緊握在手心。
“景光,要許願嗎?”他小小聲地用氣音問道,音量被控製的如同呼吸聲一樣輕微,連衣物摩挲的聲音都能輕易蓋過,更彆說傳出座位這這小小的空間了。
那雙金色璀璨的眼睛緊緊地看了過來,而犬井戶締的聲音輕柔,帶著難以言說的期待。
許願吧、許下那個,你親口對我說出的願望——
諸伏景光又看了看那顆像是從波子汽水裡取出的“彈珠”,鸚鵡學舌般複述了他的話:“許願……”
果然是昨天的那個故事。
四魂之玉,這種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果然還是算了吧。”像是打商量一樣,諸伏景光放軟聲音,“許願什麼的、沒那個必要啦。”
——畢竟也不一定能做到嘛。
確實不相信是一方麵,認真去思考最後卻被告知不行會難以自已地失望是另一方麵。
他看著犬井戶締認真中又帶著點興衝衝的神色,為難地抿了抿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貓一樣的眼睛裡滿是歉意。
犬井戶締看著他,慢慢地歪了歪頭:……?
“說到底,能完成我的願望的並不是這種東西。”諸伏景光捏起小小的玻璃球舉在眼前,陽光穿過清澈見底的球體,在他的臉頰上映射出數塊菱形的紫色碎片,“能實現我的願望的人是KIKI才對。”
隻是你而已。
如果我們堅定地走向彼此,沒有這個願望也無所謂,如果我們注定分離……
那麼不管我許下多少個願望都無濟於事。
“這個還給你。”他重新把那顆珠子放回犬井戶締的手裡,動作輕快,心情不比放棄一顆糖來得更沉重,“說起來,KIKI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放進盒子裡的就是這個嗎?”
犬井戶締捧著那顆大概是第一次被如此輕描淡寫地轉交的玉,在四魂之玉咬牙切齒的抱怨聲中,默默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是的……”他有些糾結地點點頭。
——我和姐姐都是這麼被騙了嗎?
說到底,沒有人成功用它許過願吧。對應的傳說,果然是那個騙子自己說出來騙人的話……?
“那現在想好了嗎?”諸伏景光看著他,目光是純然的好奇,“要放什麼?”
“啊……還是放這個吧,這個是以前的姐姐留下的。”他不自覺地舔了舔唇,神色灰暗而沮喪,像是被拋棄的流浪狗駐足在幸福美滿的家庭麵前時會露出的表情,“她就是我說的巫女……唔,我是被小地方的巫女養大的。”
“巫女嗎?”第一次聽見犬井戶締講述自己相關的事,還是如此具有衝擊性的事實,諸伏景光不由得瞪圓了眼睛,“KIKI是在神社裡被養大的?真的沒關係嗎?”
“神社裡長大……那麼說的話大概也沒錯。”犬井戶締奇妙地猜到了他在吃驚些什麼,“沒關係啦……我雖然是妖怪,但是也是巫女的夥伴。”
他認真地強調道:“我們還一起去除過妖哦!”
如果把驅妖除魔當成是巫女的責任和工作範圍,那麼KIKI毫無疑問也是她工作範圍裡的一部分。但是再仔細想想,按照現代的邏輯來看的話……
雖然狗狗群中有壞狗狗,但是也有好狗狗,而在好狗狗中負責製裁壞狗狗的——
“那不就是警犬嗎!”諸伏景光脫口而出。
“警犬”本人愣在原地,本能地往後躲了一點,捧著那顆玉有些瑟縮地用餘光偷看了過來。
本來還很亢奮的諸伏景光:……
——有裡,下次再也不帶KIKI演你編的劇本了!
被貓貓養大的狗狗克服了千辛萬險去做警犬這麼勵誌的故事,你卻在糾結它到底該叫喵汪還是汪喵——
你把KIKI逼得都說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