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S01E19–七月–與狼為鄰(下)』(2 / 2)

也許其他三個人沒有這個意思,嵐卻直覺般的意識到,為首的那個的家夥一定有著彆的想法。

看他的動作就明白了。

哪有人捕蟲會把捕蟲網夾在腋下,視線還一直在樹梢、草叢和地麵上徘徊的?更彆提他不去撥開灌木叢,仔細觀察葉片,也不盯著樹乾——他的視線落點幾乎和前幾天的搜山隊如出一轍。

仰頭是為了確定樹梢上有沒有被掛上不該存在的東西,在草叢裡來回穿梭是為了確定裡麵沒有藏起什麼東西,而低頭在地麵上掃視的目的就更明顯了。

那個黑發藍眼的家夥,是在找有沒有新挖開的泥土的痕跡。

嵐若有所思地舔了舔犬齒,突然產生了一點興趣。

是個很聰明的人類小鬼啊……他沉思了一會後,視線慢慢下移,落在了靠著樹乾扒拉落葉玩的某人身上。

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真的是朋友嗎?

嵐雙腿用力,身體後翻,倒吊著掛在樹枝上,整個人頭朝下看向犬井戶締:“犬井,你的那個朋友好像也和你一樣在找人呢。”

他整個人因為好奇顯得興趣勃勃:“你沒有跟他說嗎?為了找那幾個被失蹤的小鬼,不隻是搜山隊,你都拉著我都已經在山裡轉半個月了,一點能追蹤的氣味都沒有。”

“……他沒問這個,所以我沒說。”犬井戶締一邊丟開手裡被扯成絲絡狀的樹葉殘骸一邊隨口回答道,“不過就算我說了也沒用,那家夥不自己調查個水落石出就不會放棄的,說不說都沒差。”

“唔……”嵐眨著眼睛,“好吧。”

狼少年沉思了一下:“山裡,鎮子裡,周邊能過車的大路,隻能步行的小路,我全都去看過了,全部都沒有。”

“那幾個人類小鬼簡直就像是飛走了一樣。”犬井戶締仰起頭,接上了他的話,那雙金紫色的異瞳裡滿是不解之色。

不管怎麼找,不管問了多少“人”,也沒人知道那幾個失蹤的小學生去了哪裡。

“說到這個,你在門那邊也沒找到,對吧?”

犬井戶締低低地應了一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來的耳朵後撇,顯得有些鬱悶:“嗯,找了半個月,一樣什麼都沒找到……不過,就算是真的去了那邊,半個月也早就夠投胎轉世了。”

“雖然我們妖怪不轉世,但地獄的效率不見得有那麼快吧?”嵐打趣似地回了一句,抱起胳膊,直視著犬井戶締的眼睛,狼一樣的獸瞳裡趣味盎然,“喂,犬井。”

“你有沒有考慮過,他們是被「神隱」了呢?”

天神町裡,供奉的知名的或不知名的神明恐怕比路燈還多。

犬井戶締搖搖頭:“當然有想過……但是那樣的話,根本沒法證明了。”

被神隱的話,除非是當事人,否則對於他人來說,所得知的僅僅是受害者「失蹤」的推測結論罷了。既沒有辦法證明被神隱,也沒有辦法證明沒有被神隱。

這是由神隱的特殊性質決定的。

和顯得有些凝重的犬井戶締不同,嵐愣了一下後,彎起嘴角笑了起來,神情裡滿是如釋重負:“這不是剛剛好嗎?”

他看著犬井戶締困惑的神色,眨了眨眼,比起冷峻的野狼,更像是狡詐的狐狸:“犬井,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神隱可是那位九條最拿手的業務吧?”

“……就算我去問沙耶,沙耶也隻會說什麼小孩子少操心這種事了的說辭來打發我。”

“失蹤的可是人類誒,她應該比你更在意吧?去問她的話她肯定會告訴你的,說不定還會拜托你幫忙,我印象裡的人類都是這樣的。”

犬井戶締移開視線,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

——可是對於沙耶來說,他也是人類,而且是比其他人類分量更重的人類。

*

等諸伏景光和另外幾人告彆,踩著落日回到家時,剛好趕上晚飯時間。

“唔……景光,這個罐子?”

時值七月,和學生們一起放起了夏休假期的諸伏老師早早地和幼稚園生坐上了同一個餐桌。他看著諸伏景光背回來的空空如也的玻璃罐,表情有些奇異。

“罐子怎麼了?”黑發女性從廚房裡傳來了疑問聲,似乎是距離稍遠,她有些沒有聽清,“是碎掉了嗎?”

“那倒沒有哦。隻是今天景光帶回來的罐子是空的呢。”諸伏老師稍微大聲了一點,笑著回答道,“零收獲。”

“那個我也沒辦法啦……抓到的太少,而且都很一般,就乾脆全部放掉了。”諸伏景光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小心地舉起了還在滴水的手,以免滴落在地板上。

他小聲地為自己辯護了一下:“山裡的甲殼蟲好像都藏起來了一樣。蟬也差不多,隻聽得到蟬鳴,抓不到蟬。”

諸伏老師對他的說辭倒也全盤接受——幼子一向不會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說謊。他雙手撐著下巴,目光盯著桌麵上的報紙隨口猜測道:“會不會是因為最近的搜山隊?搜了小半個月,什麼動物都嚇跑了。不過蟲子也會被嚇跑,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那個的話,我記得爸爸也作為誌願者去參加了一次吧?”諸伏高明扭頭看向他,“有什麼發現嗎?”

諸伏老師聳聳肩,又搖搖頭,最後兩手十指交叉,比了一個否定的手勢:“不,完全沒有。”

老實說,搜山與其說是想要找回三個學生,不如說已經到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地步。

失蹤近兩個月,還隻是三個低年級的小學生,如果真的是進山走失,那麼所有人都清楚生還的幾率隻在零的附近徘徊——多出的每一絲希望,都隻是在安撫家屬。

到了這個時候,不管是家屬還是警察,心底裡想的東西大抵都一樣了——找到屍體,抓住可能的凶手,為三位年幼便閉上眼睛的孩子伸張最後一份正義。

諸伏老師在心裡歎了口氣,不太想在餐桌上繼續這個話題,也無意讓兩個孩子多聽。

從出事開始,該做的安全教育不管是小學校還是幼稚園都做了,家裡也說了無數次,這種話沒必要再提了。

“啊,說起來……”諸伏景光擦乾手,小跑著跑到了餐桌前,連坐下都等不及便高興地炫耀道,“爸爸,高明哥哥,我今天在山裡看到了狼哦!”

被點名到的二人同時眨了眨眼睛。

諸伏高明思索了一下,沒說話。而諸伏老師就直白的多了:“是哪家的狗走丟了嗎?”

諸伏景光:“……欸?”

“欸——”

“為什麼這麼說?”他鼓著臉重重地坐下,不滿地拍了拍榻榻米,認真地又強調了一次,“絕對是狼不會有錯,我們聽到了狼嗥聲的。”

“聲音和電視上的一模一樣,樣子也差不多。”他比劃了一下,“毛灰灰的很粗糙,嘴吻比狗狗要長,耳朵立起來尖尖的,尾巴垂在後麵……”

諸伏高明看了一眼滿臉無奈的諸伏老師:“景光,日本本土是沒有狼的。”

他回憶著之前看過的書的內容,客觀地複述了一遍。

不提這靠近城鎮的山中會不會有狼,日本本土的狼,早都在一次次獵殺活動和棲息地喪失中滅絕了才對。

“日本本土的狼在世紀初就已經確認滅絕了,景光看見的可能是狼犬吧。”諸伏老師的神色裡頗有幾分挪揄,“那種狼犬的話,長的確實跟狼差不多,而且也會狼嗥,認錯也很正常啦。”

“不過,那邊的山裡怎麼會有狼犬呢……”他摸了摸下巴,“是特意調過來的搜救犬嗎?”

“景光,你看見的狼犬身上有穿衣服嗎?”諸伏高明取過旁邊的筆記本,草草畫了一下,“就是這樣的犬背心。”

諸伏景光伸長脖子,撐著看了一會。

“……我沒看清。”他困惑地搖了搖頭,“隻是它身上好像確實有白色的東西……”

與其說那個是犬背心,白色的東西讓人聯想到的其實是……

諸伏老師沉默了一下,而諸伏高明也隨著他的沉默想到了什麼,安靜了下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個,是準備用來覆蓋在屍體身上的白布吧。諸伏高明這麼想道。

畢竟是這麼久的大規模搜山行動,哪怕受害者沒能找到,偶爾出現在山裡的自我放逐者和意外事故的死者屍體,也都終於離開了密林,重新出現在了陽光下。

“……好了,不聊這個了,準備吃飯吧。”諸伏老師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報紙,卷成紙筒敲了敲桌麵,又使喚起了兩個男孩子,“我來收拾桌子,高明,景光,你們兩個去幫一下媽媽。”

“嗯。”諸伏高明應了一聲,而諸伏景光雖然顯得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拉長著聲音應道,“是——”

他由衷地歎了口氣,繼那次聽到誘拐事件後,再一次對小孩子的自己生出了一點奇異的埋怨。

……好想快點長大,能幫上大家的忙啊。

小孩子抱著碗筷溜溜達達地從廚房跑了回來,他對應著人數和座位擺好碗筷後,拽住了諸伏高明的衣角,仰頭看著他,眼睛裡滿是失望:“……哥哥,真的不會是狼嗎?”

諸伏高明愣了愣,低頭看向他:“景光,為什麼那麼確定是狼呢?”

“一種……感覺?”小孩子張開雙手比劃了起來,神情認真,“它和我見過的大狗狗都不一樣。”

諸伏高明輕輕地“嗯”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這樣啊……抱歉,之前沒想到這麼多。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那不要是狼。”

“因為如果是狼的話……”

作為已經正式宣告滅絕的種族的最後一員。

“……那它一定會非常孤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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