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幼稚園生活又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和以往一樣,在自由時間裡,犬井戶締從身後掏出一本故事書,鄭重其事地交給了諸伏景光:“今天是繪本日哦,Hiro!”
諸伏景光搭著積木的手一頓,斜眼看了犬井戶締一會,完全沒看見不好意思或是難為情之類的情緒,隻看見了金色的眸子裡滿滿的童真的期待。
“是是……我知道了。”他帶著點大孩子的自覺接過繪本翻看了兩眼,“都快畢業了,結果KIKI完全沒有長大的感覺嘛。”
如果不是自己帶繪本過來,幼稚園裡的繪本一直是有限的幾本,哪怕是這個班裡最不感興趣的小朋友在過去的兩年間也起碼翻來覆去地看過了,把這項活動當作日課的兩人則幾乎能倒背如流。但和喪失興趣的諸伏景光不同,犬井戶締仍然能聽得津津有味。
當然,諸伏景光其實一直懷疑他有沒有聽全過。
“為什麼非得長大不可嘛,一直做小孩子也沒什麼不好的。”犬井戶締理直氣壯地說著,像是失去了骨頭一樣軟成一灘,黏黏糊糊地趴在了諸伏景光的身上,催促似地拍了拍他的手。
於是諸伏景光又歎了一口氣,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妥協了:“好了,知道了……今天要聽什麼?”他翻了翻繪本,不知道該從哪個故事開始講起。
“什麼都可以,”犬井戶締把臉埋進他的小腹,聲音甜蜜地撒起了嬌,“想聽Hiro的聲音~”
*
“說起來,KIKI,明天放學之後有空嗎?”
踩著放課鈴打響之前,諸伏景光熟練地搖醒了犬井戶締,踩著他睡眼迷蒙的時候誘哄似地發出提問,“我們要去放風箏,你會來嗎?”
就像諸伏景光逐漸摸透犬井戶締的習慣,學會針對性地采取措施一樣,犬井戶締也逐漸了解了諸伏景光話裡話外的意思。
他問“要去嗎”就是希望自己能說“去”,他問“不想去嗎”就是希望自己說“想去”……總之在對把貓咪拽出門散步這件事上充滿了奇妙的熱衷。
犬井戶締當然不是什麼話都會點頭的,但是一旦諸伏景光站在自己的麵前,他能確切地嗅到友人的氣味之後,他就再也沒能搖過頭了。
當他順著諸伏景光的話說下去時,諸伏景光身上散發出的高興的氣味能讓他也跟著高興起來,心好像飛上了雲朵,變得飄飄然……
於是連他問的是什麼都還沒聽清,犬井戶締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如願以償地嗅到了象征著高興的信息素。
諸伏景光偷偷彎起了眼睛,趁著犬井戶締還沒睜開眼睛的功夫,獎勵似的揉了揉他的頭發:“那KIKI,今天放學要跟我一起去買嗎?”
“唔……嗯。”犬井戶締被他晃著腦袋,悶聲悶氣地從鼻子裡發出了撒嬌般的應答聲,抱住了友人的腰蹭了蹭,“一起去。”
時值五月上旬,確實是適合放風箏的時間。氣候回暖,風力平穩,既不像夏天的天氣過於炎熱,也不至於像冬天,風冷的都像帶著刀子。
雖然犬井戶締沒有留意過,但每年這個時候天上的風箏都很多,電視裡還會播報靜岡、神奈川等地的放風箏比賽。
諸伏景光倒是很感興趣,但天賦和良知一樣,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是不存在喚醒一說的東西……唉,哪怕是在他們這幾個人的小隊伍裡的放風箏比賽,他也沒贏過。
“那就約好了。”諸伏景光臉上是止不住的笑,“等放學過後,KIKI就在家門口等我。”
*
於是就這麼被拽來了。
看著掛在牆上的各色風箏,犬井戶締扯了扯諸伏景光的衣角:“……Hiro,我沒帶多少錢。”
“……應該不會很貴吧?不過我也是第一次來買……”諸伏景光安撫似的捏捏他的手,自己看上去卻也不是很確定樣子。
不能怪兩人有這樣的擔憂,畢竟這間店看起來……高情商的說法是,非常具有曆史氣息,開張吃三年,三年不開張;低情商的說法是,看起來像宰客的。
木質的門檻已經被踩的光滑泛黑,中間的部分看起來像是被硬生生踩平了一樣,無數客人在這裡留下了自己的痕跡,而櫃台和架子也是一樣,都是上了年頭的木製工藝品,應該是實木製作,具體是什麼木頭就不清楚了。
整間店鋪看起來就是上了年頭的老字號,除了掛在牆上的風箏和空氣以外,沒什麼是新的。而根據兩人短淺的生活經驗來說,像這種上了年頭的老字號,水平如何不好說,價格是一定會對得起那段年頭的。
諸伏景光踮起腳打量了一下沒人的櫃台,帶著沉重的心情回過頭:“老板不在,沒人結賬,KIKI。”
麵麵相覷之下,犬井戶締打開隨身的小挎包,從裡麵扣出幾枚零散的各種麵額的硬幣,晃了晃包,確定沒有硬幣聲後,他攤開掌心,兩個人盯著幾枚硬幣數了起來。
“三枚500円、三枚50円,以及七枚5円……”
“應該夠了吧?”犬井戶締有些不確定地點了點硬幣數額,“買個普通的就行。”
“應該夠了吧。我也隻帶了兩張夏目漱石*而已,實在不行,我們一起湊湊……”
“……說起來,老板去哪裡了?”
選好風箏後,兩個人百無聊賴地在店裡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近半個小時後才看見老板進門。
“抱歉抱歉。”看到店裡多出來的兩個“小門神”,中年人有點吃驚的樣子,“你們沒等很久吧?”
老板穿的沒有倒是諸伏景光想象中的傳統,算是時下普通的風格。
不想讓老板尷尬,本性溫柔的諸伏景光體貼地搖了搖頭:“沒有很久啦。”
“哈哈,我離開了多久我還是有數的。”老板笑起來,“兩位小客人,看上什麼了?”
諸伏景光指了指兩人挑好的風箏:“老板,這兩個加起來多少錢?”
儘管掛在了牆上,但是卻連價錢都沒有貼好,某種意義上說仍然很傳統。
“喔,這兩個啊。”老板把那兩個風箏取下來打量一番,爽朗地笑起來,完全不像兩人想象中的奸商,“你們兩個倒是很有眼光。這樣好了,看在你們等了這麼久的份上,給你們打個對折。”
“三千円!如何?”
*
“我總覺得老板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口袋……”抱著自己的鳥型風箏走在回家的路上時,諸伏景光陷入了沉思。
那倒可能是真的,畢竟你的夏目漱石從兜裡露出來了。
同樣抱著自己的風箏,犬井戶締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裡麵是剩下的幾枚硬幣,此時正隨著走路發出叮叮當當的碰撞聲。
“好像還夠買瓶汽水。”掂量了一下口袋裡的硬幣,犬井戶締扭頭看向諸伏景光,“Hiro,你要嗎?”
“嗯?”諸伏景光點了點自己的臉頰,擺出一副思索的姿態,“汽水的話……我們才剛剛路過一個自動販賣機啊,前麵的還有點遠。”
看著犬井戶締有點失落的神情,他話風一轉,停了下來:“那……折返一下好了。”
一瓶汽水分兩個人喝,喝到滿足也許有點困難,但淺嘗輒止未嘗不是一種小小的幸福。
葡萄味的蘇打水在舌尖上停留數秒,帶來一陣陣小氣泡破裂的刺激感,又留下一股淺淡而劣質的葡萄味食品添加劑的味道。
“嗚哇……這個好甜。”諸伏景光吐吐舌頭,把喝完的瓶子塞進挎包,“下次不喝這個了。”
“唔……”犬井戶締學著他的樣子吐了吐舌頭,“我倒是覺得還好。”
看著犬井戶締被染上一點紫色的舌尖,諸伏景光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等等KIKI,彆動!”
“你的舌頭變成紫色了誒……”他捏著犬井戶締的下巴湊近了一點,頗為新奇地眨了眨眼睛,“KIKI,可以摸一摸嗎?”
犬井戶締半垂著眼簾看他,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於是諸伏景光在手帕上擦了擦指尖,充滿好奇心地直接摸上了那兩顆散發著巨大吸引力的虎牙——
“……!”察覺到異樣觸感的犬井戶締一驚,能咬穿幾層加厚鋼板的犬齒僵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隻含含糊糊地從嗓子裡擠出兩聲無助的呼喊,“Hi、H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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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磨蹭了近一個小時,此時的天色仍然看起來尚早,還遠遠不到能稱之為傍晚的時候。踩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兩人抱著單薄精致的風箏,順著河邊的岸堤一路往回走。
犬井戶締略過自己的影子,盯著並肩而行的另一個影子看了會。即使是影子也能反應出主人的性格——諸伏景光的影子相當穩重,一步一步走得平穩,完全不像犬井戶締那樣一蹦一跳。
在犬井戶締的注視下,那道淺灰色的影子動了動,輕快地靠了過來。
“今天可以牽手嗎?”諸伏景光笑著小聲問道,他一手把風箏夾在腋下,另一隻手便空了出來,“就當作是放風箏的練習了!”
犬井戶締順從地把風箏換成了單手抱著。他歪歪頭,直視著兩人連起來的影子,有些好奇地問道:“這算是什麼練習?”
諸伏景光晃了晃兩人兩人相連的手,思索著回答道:“不讓風箏斷線的訓練……?”
“嗯……風箏?我嗎?”
隻是看著影子的話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諸伏景光隻能從他語氣裡的茫然來想象。不過不管什麼時候,都感覺KIKI是慢半拍的遲鈍性格呢……
“一定要比喻的話……”諸伏景光晃了晃腦袋,把那些奇怪的念頭晃出腦海,“我會覺得KIKI是風哦。”
自由的、無法抓住的風。
他舉起兩人相連的手,看著影子的形狀隨之改變,臉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更可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