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了不起吧?
我……抓住了風!
*
跑出去在外麵瘋玩了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才回家的代價就是被九條鞘按著在浴室裡好好地搓了一頓。
九條鞘兩手掐在小孩子的腋下,把他舉高到對著鏡子的高度看了一會:“你的頭發又露出來了。”
她把小孩子放在洗漱台上坐穩,用還濕潤著的指尖撥了撥他的發絲,露出底下重新長出來的雪色發根。對其他知情者來說,白色的毛茸茸變成人之後,發色奇異地由白轉黑,似乎是能用超自然現象來一起解釋的,但對犬井戶締和九條鞘來說則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漂亮的雪色毛發才是真實的,暗沉的鴉色隻是刻意塗抹上去的人造偽裝。
這個世界上人類的發色和眸色都非常多變,並不嚴苛遵循人種之類的科學法則,但對彆有擔憂的兩人來說,這樣的發色還是太顯眼了,能讓人一眼將他從人群中識彆出來。
“又要補染?”小孩子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吹了口氣,又玩鬨似地抹掉鏡麵上的白霧,熟門熟路地仰起臉閉上眼睛,故作鎮定地作出了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來吧,沙耶!”
九條鞘忍著笑翻出了要用的東西,捏著沾上染發劑的梳子慢悠悠地湊近他,故意用一種譴責的語氣說道:“……光說不做可不行,不要抖了哦。”
“……我有在努力克製了!”小孩子大聲地為自己證明起來,“我連尾巴都忍著沒動……!”
九條鞘:
在完成了發根的補染後,九條鞘哼著歌換了把小巧的化妝用的睫毛刷,開始進行睫毛、眉毛的染色。等需要染色地方全部完成後,她才把抖得像個小鵪鶉似的小孩子抱起來換了個方向,讓他直麵著玻璃。
“已經好啦。”她輕快地笑起來,對自己熟能生巧的技藝相當自信,“犬井,看一看?”
犬井戶締慢吞吞地睜開眼睛看了一會,又有些擔心染色劑還沒完全染上去,隻敢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
“啊、那個還沒乾……”九條鞘的提醒晚了一步,隻好和小孩子一起看著指尖上染上的那抹黑沉默了下來。
將殘留的染料衝洗乾淨後,犬井戶締耷拉著肩膀走出了浴室,還濕著的尾巴被他用毛巾裹著抱在懷裡,一副躲躲藏藏的樣子——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到底在躲誰了。
“你那麼不想吹的話,我也不會抓著你尾巴吹。”九條鞘跟在他身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給你吹一次手腕都要廢掉……我可沒有自找罪受的愛好。”
犬井戶締對她的話半個字都不信,出於微妙的警惕,連坐在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犬井戶締都難得沒有往女性旁邊蹭,而是選擇坐在了床邊邊,一點點地認認真真地舔著自己的尾巴。
九條鞘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唉……”
她聽起來像是在為看到的景象歎氣,但犬井戶締卻立馬捕捉到了她的弦外之音——嗅覺過於靈敏的大貓抱著尾巴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警覺地看了過來:“你要說什麼,沙耶?”
九條鞘掩飾般咳了兩聲,懶洋洋地撐起腿,語氣卻透露出一點心虛:“我能有什麼事要說?……隻是最近工作有點變動而已。”
犬井戶締抖抖耳朵,目光更警惕了點:“……是什麼?”
你九條鞘是什麼人他還不清楚嗎?說話吞吞吐吐的,肯定是有問題!
女性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毯,就是不看他:“這兩天又要出差。”
她這麼說著,拿起茶桌上的一封信件遞了過來,隻是還是不肯與犬井戶締對視。
九條鞘的工作……打個比方的話,就像是民間的驅魔人,或者說是靈異偵探一樣,負責的都是些不那麼“官方”的事。
之所以是靈異+偵探,是因為找上她的事全都被懷疑成靈異事件,而那個“偵探”嘛……90%的事調查到最後,都會讓九條鞘思索自己要不要去考個偵探資格證。
但即使如此,也有那1%的事件是真實的超自然事件,存在著科學無法解釋的力量,那才是她真正發揮天賦的戰場。
犬井戶締歪著頭接過信:“又要出差啊……這次要去多久?”
九條鞘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吹起了口哨。
寫在信封上的寄出地是長野縣下諏訪町,是個好像在哪聽說過的地方。犬井戶締聳聳鼻子,順著已經被拆開的信封口,將信紙倒了出來。
字跡清秀漂亮,看起來像是女性所寫,信紙上還帶著點悠悠的草木香,細聞起來又像是帶著點動物皮毛被陽光曬過的氣息,相當舒服。
「致九條……」
連篇累牘不說,十個字裡麵八個敬語。
犬井戶締:……
他裝作好好讀過了的樣子放下信紙,一本正經地看向九條鞘,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速度已經把自己暴露了:“工作加油!”
九條鞘顯然也很了解他的作風,眼皮都沒抬一下:“還是上次說的那個事,是收藏了梅麗……呃,我是說和梅麗一樣的人偶的那家人給我寫的回信。”
被捎帶著抱進了臥室的梅麗倒是沒什麼意見,隻是禮貌地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疑問:“九條小姐,是否需要我一同前往?”
“當然要啊。”
“那麼,我們即將前往的目的地是否能提供讓我觀看電視的條件呢?”
“那大概是不行的。”九條鞘思考了一下回答道,“隻是個小地方而已,那邊的旅館可不見得有電視……喂,梅麗,你那是什麼表情?”
“失禮了,我隻是覺得人偶的人生還真是令人絕望。”
九條鞘:……
你又不是人,哪裡來的人生啊……
她無言地將手探進梅麗的胸襟裡,熟門熟路地掀開原本胸膛的位置,取出了其中的念持佛和一塊灰撲撲的石塊丟給犬井戶締。
“能動的話梅麗老是忍不住想動,這個就不要帶去了,你自己留著收好。”她轉頭看向犬井戶締,熟練地叮囑了兩句,“但是念持佛還是要的,稍微幫幫忙。”
“好哦。”小孩子軟軟地應了一聲,用尾巴裹著接住了兩個小物件。
隨著微光勾勒出的黑白雙色的猛虎在眼中一閃而過,他將念持佛重新塞回梅麗的胸前,另一個石塊卻沉入了毛發編織的海洋裡不見蹤影。
“說起來,”他隨口問道,“沙耶,你要帶梅麗去幾天?”
“嗯?問這個做什麼?”
犬井戶締和醒過來的梅麗對視了一眼,非常了解地拍了拍她的頭:“因為梅麗肯定會拜托我幫忙錄電視啊。”
“是的!”梅麗高高興興地接住了他的話,難得覺得眼前的笨貓是如此順眼,以至於那種每次醒來時過於神清氣爽的難受感都變得能忍受了,“每周一次,金曜日下午七點,大正的那部時代劇——”
九條鞘猶猶豫豫地比了個耶。
“兩天?兩周?……兩個月?”犬井戶締的音調越來越高,梅麗的眼神也跟著越來越灰。
她要在不能動的情況下離開電視兩個月——整整兩個月!
他跳下沙發,不到半分鐘就抱著日曆和筆跑了回來,當著九條鞘的麵翻到了四月,在上麵畫起了X。
從第三學年開學那天開始,他連畫了一個月的X,隻有家長會和家庭訪問的那兩天幸免於難,再翻到五月……
五月才剛開始過了不到兩個星期,他卻畫了差不多10個X。
九條鞘就像是把宅子當成了落腳的賓館一樣,除了睡覺和吃飯,其他時候絕對看不見人影。
女性抽出他的筆,麵不改色地在七月的末尾格裡畫了一朵小花:“我大概這個時候就回來了哦。”
不僅是潦草的五瓣小花,她甚至低下頭又畫了兩顆小小的愛心,用Z字線填滿了裡麵的空白。
犬井戶締掰著手指仔細算了算日期後,都來不及和九條鞘生氣,第一反應就是扭頭看向梅麗:“可不可以不幫你錄了?好麻煩。”
九條梅麗:……
“不要欺負梅麗了。”九條鞘忙不迭地放下紙筆,把滿臉彆扭的小孩子抱到了自己腿上,安撫似地揉了揉臉,好聲好氣地安慰起來,“乖啦,我會給你帶特產,而且保證每天都會給你打電話的。”
“隻是兩個月而已,我會儘快回來的,好不好,嗯?”
犬井戶締的回答是“啊嗚”一口,順便還用尾巴把在旁邊安安靜靜地坐著的梅麗掀下了沙發——他大概是覺得這樣就可以裝作剛剛答應的事不存在了。
九條梅麗投來死氣沉沉的凝視:……好想扒了貓皮做毛草……不行,不能做壞事……好想揍這隻貓一頓……不行,不能做壞事……好想把這貓的晚餐掀了……不行、不對,這個不算壞事。
貓怎麼能吃人類的食物呢,這分明是好事。
她若有所思地想著,心裡突然明悟了什麼。
小孩子意思意思地哼了一會,便一改之前纏著九條鞘直到她出門時才放棄的執著性子,不再把抓著這件事不放了。
“好吧,隨便你了……討厭鬼。”他對著低眉順眼的飼主翻了個白眼,看起來仍然心有不滿,卻又忍不住幻想起了飼主消失後的美好生活,“哼哼,我要自己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不帶你的份。”
“喔,說到這個。”女性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我剛好要拜托彆人替我照顧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