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高明越收拾,額頭的青筋越明顯,開始給自己作起了心理建設。
但等他拉開櫥櫃,準備把被子疊好塞進去的時候,方向錯誤的心理建設絲毫不起作用,以至於他整個人都愣了一瞬間。
攤開的被子就像是被敲開的雞蛋——還是雙黃蛋——從裡麵探出了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一隻毛發雪白,金色的眼睛裡滿是心虛,非常眼熟,另一隻黑色偏棕,整隻貓都小了不止一號,藍色的眼睛看起來比前一個還心虛,也奇妙的有點眼熟。
“咪嗚~”
“喵~”
兩隻未成年的小貓咪咪嗚嗚地叫喚了起來,聲音甜蜜又自然。
年輕的兄長一手一個拎著後頸皮拎了起來,遲疑地來回看了看:“……KIKI,景光?”
看見兩隻貓乖乖地點頭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了下去。
“我就不問你們這個是怎麼回事了……”他聲音溫和,內容卻一點都不溫柔,“一人一百遍乘法表。”
原本還揮舞著前爪的藍眼睛幼貓一頓,整隻貓瞬間焉掉了,旁邊的白貓則熟練地蜷縮起四肢,用尾巴拍了拍它以示安慰。
諸伏高明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聽到他的安慰聲了:沒事,才一百遍而已。
疑似景光,實際上也是景光的貓不太領情地炸開了尾巴,氣憤地“嗷嗷”叫了起來,一邊為自己聲辯的同時還不忘記伸爪子指著坦然自若的白貓,小小的鉤爪在粉色的肉墊裡顯得異常可愛。
諸伏高明大概猜得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很可惜,景光,這種事情隻要一起被抓住,你們就是板上釘釘的共犯。
於是年輕的兄長靜默了一會,心平氣和——或者說滿懷威脅地問了一句:“你們要用這個姿態寫一百遍,還是打算晚上吃貓糧?”
諸伏景光看了看旁邊的犬井戶締,生疏地學著夾緊了尾巴。
*
今天電視上播出的節目內容相當有趣。
動畫片裡的主人公們飛簷走壁,彼此追逐,在現代都市的背景下,視牛頓於無物,敏捷地穿梭在各種狹窄雜亂的巷道、都市高樓間。
諸伏景光原本對這個第一次觀看的動畫片還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他心目中的Top1是永遠不會動搖的《假麵超人》——但看著看著,他就誠實地被吸引了。
直到片尾曲放完,他都還有些意猶未儘,對著節目後播出的電視廣告想入非非。
犬井戶締正好在這個時候回家。
他邁著貓貓祟祟的步伐,從庭院的圍牆上跳下來,小跑著穿過花圃,跳上了連接庭院與室內的廊道,推開了那扇被好好地留了個小開口的拉門。
雖然經常被打趣,犬井戶締自從來了諸伏家以後,諸伏景光就像多了個影子一樣,但實際上他們兩個當然不會時時刻刻都貼在一起。
某隻貓除了一開始有些拘謹,很快便放開了天性,在諸伏景光被抓著學習、看他不感興趣的電視、整理房間的時候,通過窗子逃之夭夭。
“……啊、歡迎回來,KIKI。”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諸伏景光回過神來,“毛巾就在門後麵,記得擦一下腳再進來——”
來者沒有應聲,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來,諸伏景光很快便被人從後麵撲倒了。他熟練地撐住自己,難免有些好奇地問道:“KIKI今天是去哪裡玩了?”
“隻是去外麵轉了一圈而已!”犬井戶締說著,熱切地湊到諸伏景光臉前,嗅聞著和他貼了貼鼻子,又高高興興地在他臉頰上胡亂舔了兩口。
似乎是覺得兩個人的關係已經到了一個新的階段——諸伏景光翻了幾遍那本描寫動物習性的書,疑心他是把自己當成能分享巢穴、食物、共同抵禦外敵的家庭成員了。
但這裡有一個問題,除了特立獨行的獅群之外,絕大部分的貓科動物都是真正的獨行俠,而對雄性貓科來說,能稱得上家庭成員的更是隻有特定時期的異性。
嗯……好在諸伏景光沒想到這兒,他看的是犬科的族群分布。
總之,在諸伏景光充滿了科學感的縱容下,犬井戶締原本就聊勝於無的人類社交邊界感徹底歸零。
“今天怎麼樣?”諸伏景光用手背蹭了蹭臉頰上的那點水痕,提醒道,“之前不是還有貓咪在打架爭地盤嗎,已經分完了?”
他有點擔心地問道:“KIKI,你今天沒和它們吵架吧?”
天天都要跑去鞏固地盤的KIKI是很可愛沒錯,可是因為爭地盤而和流浪貓吵架的KIKI實在是……
犬井戶締的性格並不是善於爭辯、善於鬥爭的類型,諸伏景光上次眼睜睜地看著他扒著家裡院子的圍牆和外麵的貓喵喵嗚嗚地吵架,最後那隻貓得意洋洋地走了,犬井戶締氣得仰倒也沒吵過——他肺活量有點不太夠,缺氧了。
“……沒有啦,我今天沒看見它們。”犬井戶締似乎也想起了那點不快的記憶,氣鼓鼓地鼓了鼓臉,“我倒是看見了西園寺,她和有裡在玩。”
“啊、說到這個!”他終於想起來了被自己遺忘在口袋裡的東西,趕忙掏了掏,把那根幸好還沒丟的金色羽毛遞到諸伏景光的手裡,“我今天又撿到這個了哦~”
此生與貓不共戴天的西園寺凪:你最好真的是撿到的。
“是羽毛啊……好漂亮,謝謝~”諸伏景光笑著歪歪頭,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麼大驚小怪,格外坦然地收下了,“一會塞到箱子裡收起來吧?”
“隨便你——反正是你的了!”
諸伏景光對著陽光欣賞了一會那根羽毛,仍然沒看出什麼有關妖怪的名堂,倒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現在離哥哥放學回家大概還要兩個小時,天神小學校做了法事後在原基礎上被勒令大修大改,現在還沒完工,諸伏高明等在校的學生都被分流去了附近的學校,因此他不用、也沒辦法和以前一樣跑去校門口等哥哥放學;
而媽媽的話,因為剛剛準備做飯的時候發現調味料用完,臨時跑去鎮那邊的超市買調味料了,大概一個小時後才會回來。
他把羽毛好好地放進抽屜,拉了拉被汗微微打濕的背心。
今天天氣太熱了,即使風扇對著吹也沒法停住出汗,皮膚黏答答的。剛從太陽底下回來的KIKI也一樣,儘管一路都是貼著牆根、靠著屋簷走的,但身上仍然帶著一股讓人口乾舌燥的暑氣。
“KIKI——”他摸出那把買來後專門梳毛的梳子,“我們先去洗個澡吧?”
“……洗澡?”犬井戶締放下一口氣灌了半杯的冰水,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現在嗎?那現在洗了的話,晚上還洗嗎?”
“要是出汗了的話就再洗一次。”
“誒……”
“不要嫌麻煩啦,你不覺得熱嗎?KIKI,我們可以泡澡嘛。”
“可是這個點,水龍頭裡的水也都是熱的……”
這話倒是沒錯。
諸伏景光歎氣。
這個點,太陽暴曬了一天,地麵踩上去都是燙的。水管裡的水同樣,擰開之後出來的完全稱得上是溫水甚至熱水,稍微涼一點的水都得等一陣子才冒出來。
“……不過我的毛是有點臟了。”犬井戶締扒拉了一下頭上的耳朵,又捧起自己的尾巴看了看,相當艱難地做出了決定,“還是洗一洗吧。”
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
不對勁。
隻是毛臟了的話,犬井戶締平常早就用自己的方法野性地打理起來了,他在這方麵一向不聽勸告,非得大驚失色的諸伏景光抓著耳朵製止才行——
諸伏景光遲疑著歪了歪頭:“KIKI今天沾到了什麼氣味嗎……?”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
毛上沾到的不是臟東西,而是特殊的氣味,那種氣味讓KIKI很討厭,以至於完全不想再碰。
犬井戶締不情不願地揭露了真相:“……路過那邊那條街的時候不小心被狗舔了一下。”
他嫌棄地丟了自己的尾巴,任憑這比雪豹還粗長的長尾在地麵上方勾勒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嗚、狗真的好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