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21–七月–雪泥鴻爪』(2 / 2)

大家都相信她是被追月神帶走了。

而對月山宇佐木來說,這是一場持續了十五年的噩夢,直到今天,她還沒從夢裡醒來。那個容貌稚嫩,做事毛手毛腳卻又愛異想天開的女孩,直到現在還在她的夢裡安然沉睡,隻留下月山獨自一人走向明天。

“這個兔子,好難折啊……”

“那是因為日和太笨了,笨手笨腳的。”

嘴上說著嫌棄,身著巫女服的女孩卻手腳麻利地從旁邊的女孩手裡拿過了那隻紙兔子,像是炫耀一樣,她靈巧的手指夾著白紙來回翻動,幾乎是眨眼之間便折出了一隻挺著圓肚子的兔子。

“你說,它是懷孕了,還是就這麼胖啊?”女孩接過折紙小心擺弄了幾下,突然笑嘻嘻地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笨蛋,那是它在抱著月亮。”

小鳥遊日和安分不了兩分鐘,又提出了一個月山從來沒思考過的問題:“呐,宇佐木,為什麼我們給的祭品是兔子啊?”

追月祭的祭神儀式和持續日期一樣,兩次兩天,一天一次。第一天的時候,在月守湖邊停轎,以水為媒介,在弦月初升時為神明獻上紙折的兔子;第二天的時候,號召鎮子裡的好手進山獵兔,在日暮時分熬煮好肉湯,分食給前來參加集會的人。

儀式聽起來雖然有點奇怪,卻也還在能說的通的範圍裡,可小鳥遊怎麼想都沒想明白一件事——

傳言追月神兔首狼身,怎麼就要吃兔子了呢?

還是說,追月神不以兔子的腦袋進行思考,而是更看重狼身裡的胃?

月山一時語塞,不知道是先該跟著好奇,還是狠狠批評一下朋友的不尊敬:“日和,要說追月神大人啦……”

“我才不要。”她吐了吐舌頭,“明明宇佐木也討厭那麼繁瑣的禮數,乾嘛要這麼認真呀?”

小鳥遊日和把手裡折廢的紙張一扔,理直氣壯地大喊:“要不是有追月祭,我才不管什麼追月神呢!”

月山:……

可是,就是有了追月神,才會有追月祭的嘛……

穿著巫女服的小女孩坐在石階上,決心不跟朋友一般見識,埋頭專心致誌地折著自己的兔子。

這些兔子每年都要折滿好幾筐籃子,月山宮司——也就是她爺爺還格外要求,最好能和鎮上的人口持平,卻又不肯讓她提前準備,因此每年一到這個時候都是個大工程。

“說起來,馬上又是追月祭了……好期待啊。”小鳥遊完全不像小巫女那樣憂愁,她無憂無慮地晃著小腿,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撞好友,“宇佐木,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玩吧?”

“啊——”小巫女心動了一瞬,立馬又低迷了起來,垂頭喪氣地拒絕了朋友,“不行,今年我要幫家裡乾活了。”

“欸?真的不來嗎?”小鳥遊吃了一驚,“我聽說今年的花火規模比去年更大,而且屋台的小吃也好久沒見過了,不知道秋月家做章魚丸子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她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大堆,月山卻是越聽越心酸,差點失手折錯:“可以的話,我當然也想去啊……”

“但是爸爸和爺爺說今年對向外擴展來說很重要,叫我一定要去幫忙才行。”

小鳥遊嘟著嘴,眼睛一轉便覺察出不對勁來了:“可是,叔叔和爺爺好像每年都是這麼說啊。”

這話月山怎麼會不知道?

但是爸爸和爺爺說的也沒錯,每年都很重要,隻是每年都在失敗,在為成為轉折點的那天鋪路。之前她還可以說是年齡小,貪玩,有媽媽的支持跑也就跑了,今年開始這話也不頂用了……

小鳥遊葉彌看著她,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又挺起胸膛,作出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的架勢,發出豪言壯語:“這樣好了,今年我也不去玩了,我也來幫你!”

月山哼了一聲,拍掉她的手:“幫我什麼啊?你折的根本沒辦法用,我還得再做一次。”

“說的也是,這個治標不治本,沒什麼用啊……”

古靈精怪的女孩子轉了轉眼睛,突然想起了自己去年買的兔子麵具。

“宇佐木醬——葉彌有個問題!”她笑嘻嘻地舉起手,臉上的笑容可愛又純真,完全看不出來腦袋裡都裝著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叔叔和爺爺的意思是,隻要把追月祭推廣出去就行了吧?”

*

九條鞘的聲音將她從回憶裡拉了出來:“不僅是我,那些人也是衝著天佛計劃來的。”

“……我跟你一起留下。”九條鞘抿著唇,終於下定了決心。她的眉間雖然仍然籠罩著焦慮的陰雲,卻已經做好了應對暴風雨的準備,“你打算怎麼辦?”

月山怔愣了一下:“你要來幫我?”

“那不是當然的嗎……”九條鞘在原地踱了兩圈,“不過我這次出門可沒帶槍,狩野那個混蛋為了通過搜身也一樣……啊,可惡!”

巫女望著她——望著這位相識時間並不長的朋友,終於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願追月神庇護你。”她輕聲說著,腳下的影子似乎龐大了一瞬間,身後浮現出了若隱若現的巨大尾巴,但下一刻又隨著平穩的呼吸而消散,“不用擔心,隻是一把槍而已,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用,我可以應付他。”

話是這麼說。

和九條鞘看著巫女的眼神充滿擔憂一樣,巫女看著九條鞘的目光也充滿了憂心。

她的這位人類朋友在應付怪異上也許是大名鼎鼎的專家,但在和同類對抗的這方麵……她實在很難不去想象九條鞘拎著符紙挨個貼的畫麵。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九條鞘遲疑著投來了疑問的目光。

月山宇佐木:“……距離追月祭還有五天,他們會在那天來找我,我有點想法……九條,你還有什麼其他的打算嗎?”

九條鞘擰著眉頭沉默了一瞬,神情嚴肅,說出來的話卻讓月山完全摸不著頭緒:“確實有一件事。現在這個時機剛剛好,我也能下定決心……希望貓咬人不痛。”

月山宇佐木:……

糟糕,她大概永遠都搞不懂城裡人在想什麼了。

*

等九條鞘走出神社時,哪怕是白日漫長的夏天,天色也已經臨近黃昏了。她踩著夕陽的影子一路向鎮上走去,在傍晚時候的光線照耀下,處在遙遠地平線上的月守湖湖麵正湧動著無數光斑。

此時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天色也遠遠稱不上昏沉,天邊偶爾劃過歸巢的雀鳥,街上的路燈卻開始漸次點亮。殘陽落下的光輝灑落在她的身上,隨著走動,九條鞘黑發的邊緣反射出的餘暉色澤也在上下晃動。

她點起一根煙,視線穿過柔軟又繾綣的霧氣,看見了倚靠在路燈下的黑發青年。

“……你在那裡等著喂蚊子嗎?”女性的聲音帶著些含糊,似乎剛吐出口,就融化在了悶熱的空氣裡。

“不,隻是在等你喔。”三十代左右的青年笑著伸出手,將手裡的文件夾遞出,語氣裡帶上了些調侃,“怎麼樣,我這次的效率如何?”

九條鞘“啊”了一聲,輕笑起來:“如果你同事們的效率能稍微低點就好了。”

“你說是吧,狩野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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