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我不想找哥哥誒。”諸伏景光撐著下巴伏在膝蓋上,拖著長音慢吞吞地說道,“哥哥最近說話變得好奇怪……和他一起的話,就好像一直在上國文課一樣。”
啊,是說高明最近一直在說古文的事吧。
犬井戶締眨著眼睛,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好吧……可是Hiro,要學自行車的話,你騎裝著輔助輪的沒用吧?”犬井戶締指了指那輛藍色自行車後輪裝著的兩個輔助輪,“四輪和兩輪完全是兩個概念!”
就像普通自行車和獨輪車是兩個概念一樣,難度是完全不一樣的。
“唔……”諸伏景光轉過頭,看了看兩個輔助輪,“那怎麼辦,要拆掉輔助輪嗎?”
他眨了眨眼睛,用手背蹭掉額頭上滑落的汗珠:“沒帶工具的話做不到吧。”
犬井戶締瞥了某個故作不懂地家夥一眼:“我的自行車不是也騎來了嗎?騎我的就好。”
日本是毫無疑問的自行車大國,其頗具特色的道路和法律也在為國民們能夠方便地騎車出行做好了充足的鋪墊。
自行車不僅能夠在人行道上行駛,大部分機動車道的最左邊也有一條狹窄的供自行車騎行的通道。
而在日常生活中,自行車更是可以和電車搭配起來完成效率的出行,不僅是出門買菜的家庭主婦、上班族,連不少學生都是騎車到電車站,然後再搭乘電車去上學的。
即使是出門旅行也完全沒問題,甚至有人會專門出這方麵的騎行攻略,介紹各種路線和停駐點。
雖然沒有騎車去旅行的打算,但買一輛自行車的話,以後出行也能方便不少——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兩個小孩子從大人們那裡得到了作為今年生日禮物的自行車。
“啊,不過有一句話我要說在前麵。”看著諸伏景光閃閃發光的眼睛,犬井戶締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雪白的皮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甚至能隱約看清皮膚下粉色、青色的血管,“你想象的那種,我扶著車後座跟在你後麵跑,保證你不摔倒,然後在你能騎行後欣慰地放手的情節……”
“統統不存在。”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纖長的鴉色睫毛不斷顫動著,從喉嚨裡擠出一聲短促的聲音:“誒?”
“不過彆擔心啦,你絕對不會摔跤的!”
雖然都說學會騎自行車隻需要摔個幾跤,身體自己就學會了,但作為對諸伏景光大熱天把自己拉出來的回報……
犬井戶締拍拍胸脯:“放心去騎吧,Hiro,你就是騎到溝裡,我也能保證你摔不下去。”
……第一次這麼討厭魔法。
保持著與地麵傾斜45°的姿勢,穩穩當當地騎在自行車上,諸伏景光堪稱深沉地這麼想著,一點都看不出來即將摔倒的恐慌。
就像是為了不辜負他的這份信任一樣,保持著加速摔倒的自行車突然停在了空中,隨後以一種緩慢但堅定的速度穩穩當當地立在了地上。
“Hiro——第12次了——要加油哦——”
坐在樹蔭下,犬井戶締對他揮了揮手,這麼喊著。
*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回家的時候是傍晚時分,太陽仍然沒有徹底落下地平線,正落在樹椏作成的巢中,安靜地揮灑著最後的餘暉。
路上滿是飯菜的香味和碗筷的碰撞聲,沿途路過的每個家庭仿佛都準備好了今晚的飯菜,正就著電視嘈雜的聲音和一天結束後自然而然的輕鬆在就餐,隻有輕快的笑聲傳出庭院。
將自行車鎖好在院子裡後,兩個小孩子敲開沒有上鎖的門。
“歡迎回來——媽媽已經做好晚飯,在等你們回來開飯了哦。”諸伏老師笑眯眯地探出頭來,看到諸伏景光的神色後顯得有些吃驚,“怎麼了,景光,學的不順利嗎?”
諸伏景光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傷,不如說衣服上連灰塵都沒幾粒,完全不像是摔跤了的樣子。但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夾雜著泄氣的感覺,也並不像是錯覺。
犬井戶締惡作劇得逞般笑了一聲:“他已經學會了哦。”
“那你為什麼一臉不開心的樣子,景光?”諸伏光也走了過來。
她好奇地蹲下身,整理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衣服,不出意外地發現衣服摸起來已經是汗濕過又風乾的感覺。
諸伏景光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又不好意思說話,隻是拿那雙圓滾滾的藍眼睛看著犬井戶締,暗搓搓地譴責他。
“是因為我打碎了他的晨間劇劇情!”犬井戶締得意地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在諸伏景光看來相當可惡的表情,“就是那種,男主教女主騎車,然後扶著車……唔嗯,總之就是那種劇情!”
不用犬井戶締說得很明白,這樣經典的劇情哪怕隻說個開頭,諸伏光也能聯想到接下來的劇情了。
諸伏景光毫無疑問是天真的孩子——對一切都抱有美好的期待,會相信晨間劇裡的劇情,也會學著動畫裡那樣表達自我,就像他常做的鼓臉,就是從動畫裡學來的。
她用手背抵住臉,沒忍住笑了幾聲,幾乎已經想象到當時的場景了,卻又不想讓諸伏景光瞧見她臉上的神色——但這種動作無異於掩耳盜鈴,更何況她還蹲在諸伏景光的麵前。
小孩子白皙的臉皮漸漸漲的通紅,在諸伏光用強忍著笑意的聲音向他道歉後,那種羞憤的感覺終於達到了頂峰。
“真是的——夠了吧!不要再笑了啦,媽媽!”小孩子氣呼呼地瞪了眼同行的夥伴,“這種時候應該誇我一個人學會了自行車很厲害才對!”
犬井戶締:“嗯……超厲害的!”
根本不走心地說這話就算了,作出一副良心痛的樣子是要乾什麼啦,KIKI?
諸伏光:“能一個人做到這個地步,景光好棒~”
……你明明還在笑,聲音都在止不住地顫抖啊,媽媽。
諸伏老師抵著唇輕咳幾聲:“嗯……”
他看著幼子氣呼呼的表情,到底沒說出什麼火上澆油的話來:“好了,先進來吃飯吧,高明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諸伏高明從起居室探出頭來,不得不為自己嚴正聲明:“……爸爸,我聽到了。”
“啊、哥哥——”小孩子掙脫開媽媽的手,撲向了滿臉嫌棄的兄長,不懷好意地在他身上蹭了又蹭,“下次你陪我和KIKI去騎車好不好?”
諸伏高明一邊嫌棄地把他拎遠,一邊真情實感地疑問:“為什麼?”
“你不是都學會了嗎?”
……原來哥哥全都聽到了啊。
希望再次破碎的諸伏景光沮喪著臉不說話了,旁邊的犬井戶締卻非常樂意再給他補一刀:“高明,Hiro說他想要有人扶著騎車的感覺!”
“你就陪他去囉?”
他偷笑著跑去洗手前,故意慫恿了一句。
“嗯……”諸伏高明低頭和諸伏景光對視了一小會,兩雙幾乎如出一轍的藍色鳳眼彼此凝視了片刻後,少年人斷然拒絕道,“抱歉,景光。”
諸伏景光大受打擊:“怎麼這樣……”
“媽媽不陪你去嗎?”
“太陽那麼曬的話,對皮膚不太好呢。”諸伏光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憂心忡忡地說,“媽媽也到了該好好保養的年紀了哦。”
“……爸爸?”
“抱歉啊,景光。”諸伏老師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爸爸突然發現自己也到了會被太陽融化的年紀了。沒辦法,人老了就是沒辦法像少年人一樣活力十足啊……”
被好幾道目光不懷好意地盯著的少年人諸伏高明:……
他沉默了一會,在弟弟滿懷希冀的視線裡鼓起了一點勇氣,不多,但聊勝於無:“景光,新聞說今年是這二十年來最熱的夏天……”
即使長野的氣溫相對於南部沿海地區而言要稍微涼爽一些,即使長野山區的氣溫要更為涼爽一些,今年的最高氣溫也快逼近35度。
“……明年再陪你去行嗎?”
諸伏景光斟酌片刻,鄭重地握住了哥哥的手:“一言為定!”
窗外的蟬鳴漸漸遠去,夏天也迎來尾聲。
世界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