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為什麼好像沒有什麼動物啊……我以為起碼會有老鼠的。”
他們一行人從鷹巢山的暗道出發,一路從人工開鑿出的暗道行至天然存在、後經修建的地下水路,再從地下水路來到天然雕琢的溶洞,苔蘚和不該存在在這裡的珊瑚、海葵等海底植物見了不少,甚至可以說是走過了海底的花園,卻也沒見過什麼能走能跑的生物——
彆說齧齒類的四足生物了,一路走過來,降穀零連一絲蟲子的嗡鳴聲都沒有聽到過。
在地麵上時整日被聒噪的蟬鳴磨礪,到了地底反而躲過一劫。
被糞臭素洗禮過一程又逃出生天的犬井戶締抖抖手帕,整齊地疊好後坦然地塞進了自己口袋。一想到回程時還要再從那裡走過,整個人顯得格外沒精打采:“是被什麼吃掉了吧……”
他收拾手帕的時候諸伏景光跟在他身邊替二人打光,聞言顯得有些不解,碰了碰他的手,小聲詢問:“被什麼吃掉了?”
“誒……不知道?我隻是隨口一說。”犬井戶締同樣小聲地回答了他,“食物鏈天敵?”
“……這裡應該不會有蛇或者貓生活吧。”諸伏景光有點無奈。
他們兩個人小聲竊竊私語的時候,走在前麵領路的波稻回過身來,背著手倒著走,稚氣的五官皺在一起,回答起降穀零的問題:“這麼一說的話,真的是呀,咱還從來沒注意過……很久以前這裡還有老鼠的,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沒了。”
“很久以前還有的話,說不定是隨著環境條件變更,原本還能生存的生物維係不下去了……站說起來,用自然年來衡量的話,波稻小姐是幾歲?”降穀零驟然想到一個之前被忽略的問題。
“好失禮的問題。”一向不在乎禮儀的犬井戶締眨眨眼,第一時間義正言辭地發出批判的聲音,而諸伏景光也緊跟著他的腳步,一本正經地點了頭,“是啊,Zero,怎麼可以這麼問女孩子的年齡,太失禮了。”
……你明明也很好奇嘛,聲音都高了一個調,Hiro。
降穀零虛了虛眼睛,還是隨大眾地道了個歉,隻是眼裡仍然是執著的好奇。
“咱倒是不在意這個啦,但是犬井沒有告訴你們嗎?”波稻小跑幾步,率先站在了下一個轉彎處,“用現在的日曆來說,咱是1732年出生的,是江戶時代的人哦。”
1732年,江戶時代中期,享保17年,本年的大事件是……
功課相當好的降穀零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出聲:“享保□□那一年……?”
享保□□,江戶四□□之一,剛好發生在瀨戶內海沿岸一帶,光是餓死者便達到12000人以上。
“嗯……對,就是那個時候。”說起記憶裡最初的景象,哪怕是如今的波稻也不禁抿了抿唇,臉上天真的笑容漸漸收斂,隻剩下麵無表情的外殼,“很可怕的哦,□□。”
“為什麼氣氛那麼沉重?”犬井戶締保持著自己的步調,沒眼色地打破了空氣裡的沉寂,“波稻不是幫了很大的忙嘛,捕魚什麼的?你可是蛭子神喵。”
兩個小少年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才是波稻會被奉為蛭子神的原因!那首童謠的內容,原來是發生在享保□□——
對波稻來說,她離開海洋,上岸化作人形的那一天才算自此誕生,而正是因為她給饑荒中的日都島島民施以援手,幫助他們度過了享保□□,才得以被奉為蛭子神!
諸伏景光為之前以為僅僅是當時的村民愚昧,而出於畏懼才將她奉為蛭子神的想法懺悔了一瞬。
……不過,為什麼是形態扭曲的蛭子神呢?
想到之前在菱形醫院的舊病部密室門口所看見的蛭子神塑像,即使理解那隻是人根據傳聞想象、創造出來的形象,降穀零也仍然忍不住和真實的“蛭子神”——白發紅瞳,可愛非常的少女波稻相比較了一番,隨即感覺寒毛直立。
單獨思考稱得上“醜陋”和“怪奇”的蛭子神還好,一旦和麵容漂亮又可愛的波稻聯係在一起,實在是……對比過於強烈,反而加重了美與醜,人與非人之間的差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倒是非常安全,凡是有眼睛的人,大概都不會將這兩個蛭子神視作一體。
波稻敏銳地察覺到了兩個人的目光有異,神色狐疑:“你們的臉色好奇怪……在想什麼壞事嗎?”
雖然知道享保□□,也知道享保□□是是1732年,但直白地聽見波稻說出口後,才恍然意識到原來波稻比他小那麼多的犬井戶締:“……”
“什麼都沒有想!”
他回答得又快又堅決,反而引起了少女的高度關注。
“真的?”波稻握住他的手腕,將手機熒屏發出的光對著他的臉,看清高中生的臉後嫌棄地皺起臉,“……你到底在想什麼,表情好奇怪!”
好奇心旺盛,並且這次對他的想法毫無頭緒的兩人,緊跟著一起照向了犬井戶締。
眼前突然亮堂起來的犬井戶締:……
他眨了眨眼睛,一時間卻沒眨掉那些被突然刺激後蒙上眼睛的水霧。但彆說是被隔著一層水霧,即使閉上眼睛,他也知道在黑暗中有三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他,並且泛著同樣詭異而好奇的色澤。
“好吧,我是在想你的自稱啦。”意識到再被這樣子照著,幾人就等於困在這裡、動彈不得後,還想著早點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的犬井戶締投降得飛快,“波稻不是一直自稱咱嗎?所以我就在想,難道我也要換個老朽之類的自稱嗎……”
“老朽”兩個字剛剛出口,圍著他的幾個人的臉色驟然怪異起來。
一直以來得過且過,總是對他非人類背景睜隻眼閉隻眼的降穀零:“……說起來,KIKI,有個問題我一直都沒問……”
諸伏景光沉默著熄滅屏幕,借著黑暗快狠準地踩住降穀零的鞋尖。
……零,有些事情不是一定要刨根究底的!
降穀零麵色扭曲了一瞬,卻仍然堅持著把堪稱禁忌的問題問出了口:“KIKI,你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對於犬井戶締的誕生日,降穀零一直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具體體現在隻知道他拿一月一做生日,真和假不知道,具體的年份也不知道。
老實說,他之前的猜測充其量也就是200年——不要覺得兩百年是個小數字,這已經是兩個世紀了——上下,但僅僅是如此稚氣的波稻便將近三百歲,而無論是身量接近成年人的犬井戶締,還是他不自覺表現出來的態度,似乎都在訴說他比江戶年間誕生的波稻還要年長。
“具體的?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犬井戶締對這個問題倒沒什麼避諱態度,相當大方地坦然告知,“不過大概是戰國時代。”
降穀零:……
他那雙眼角下垂的犬科眼此時瞪得比貓科還要圓,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磕巴:“戰、戰國時代……?!”
“你不會問我織田信長相關的問題吧,Zero?”犬井戶締明顯是之前已經被某人問過很多次,還沒繼續往下說便先警覺地打起了預防針,“聲明一下,鄭重聲明,我醒著的時候織田信長還沒出生呢!”
織田信長,天下布武的提出者,戰國史上不可跨越的名人,同時也是ACG圈總是被各種魔改的著名角色,備注,1534年出生。
降穀零:……
降穀零:…………
這麼簡單的加減法,他根本不用遲疑便得出了答案。但正是因為答案簡單而直白,感覺眼前一片恍惚之餘,他飛快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們不是幼稚園……”
你們不是幼稚園的同學嗎?
話到嘴邊,最後那幾個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五百年,這可不是半個世紀,這是五個世紀,而五個世紀才三歲……
但這麼想似乎又有哪裡不對。
五個世紀是三歲沒錯,可犬井戶締也是跟著諸伏景光一起長大的,甚至還比他長得更快——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變故?
金發少年的前一個問題卡在喉嚨裡,緊跟著的問題卻沒有卡頓,源源不斷地從腦海中湧現,讓他一時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可波稻的好奇心卻還沒有得到滿足。
她撲閃著紅色的眼瞳,左右來回看了看,拽住犬井戶締的衣服往下扯:“犬井犬井——你們是幼稚園的什麼?你還上了幼稚園嗎?”
“人類的那種幼稚園我在電視上看過,真的會有巴士每天接送嗎?感覺很好玩,但是班上都是小孩子的話,會很煩吧……你能忍得住?”
對自己幼稚園時期的表現心知肚明,非常清楚自己就是很煩的小孩子中的一員的戰國時代誕生的大妖怪垮下臉,開始沒品地威脅:“不許再問了,波稻,再問我要咬你了。”
波稻歪了歪頭,在黑暗中精確地抓住了另一個當事人,滿眼好奇地看著諸伏景光拉長聲音:“諸伏——?”
犬井戶締威脅似地瞪了他一眼。
黑發藍眼的男孩子眨眨眼睛,看了一眼悶著頭走在前麵的犬井戶締,察覺到他似乎有些羞窘,唯一的知情者捂住嘴,彎起了那雙漂亮的貓眼。
“對不起啦,波稻,這個是KIKI的秘密。”善解人意的幼馴染笑起來,溫柔地拒絕了波稻的詢問,“他不同意的話,我不可以擅自告訴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