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在幫商憫。
騎馬行進不過兩刻鐘,大片的雪花就從天上落下,雪地上留的一排足跡逐漸被雪填滿。
商憫讓馬走得慢些,取出地圖低頭確認地點。
“往前三裡就是主道。”她身後的雁鳴伸頭瞧了瞧,篤定道,“你瞧,前麵的山頭有塊凸出的怪石,形似鳳首,那是鳳首山,山腳下就是連通北疆和塞外的要道,我們走得沒錯。”
商憫端詳地圖,又抬頭看山,“這山哪裡像鳳首了?”
雁鳴一愣,正要解釋,便又聽她道:“分明更像雞頭,應當叫雞頭山才是。”
雁鳴:“……”
他勉強回道:“許是……雞頭不如鳳首雅致好聽?”
商憫不過隨口一說,她收起地圖,駕馬加快行進速度。
“能否跟我講講薑國?”商憫出言試探,“我從未去過那邊,那裡與武國有什麼不同?”
雁鳴沒立刻回答,但商憫沒留給他太多停頓的時間,催促道:“難道你沒去過武國?”
“不瞞你說,這是我第一次隨長輩出遠門,還未見識到武國的繁榮便被劫掠到此地了。”雁鳴儘量不出錯地說,“薑國是個小國,比不得武國昌盛,能安穩在北疆立足全憑武王的仁慈庇護……我齊氏算是薑國數得著的商賈望族。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齊氏?”
“聽著有些耳熟,但不知是不是我記錯了。”商憫不動聲色道,“你們家做什麼生意?”
“皮革、藥材、煤礦。”雁鳴道。
皮革和藥材生意算正常範疇,可煤礦……這東西和食鹽、鐵礦一樣,可以算作是戰略物資了。齊氏是商賈之家,若要做煤礦生意必然需要朝廷許可。
雁鳴隻言片語,商憫便意識到這齊氏背景不一般,用她穿越前的話講,齊氏屬於“皇商”,是替朝廷做生意的。雁鳴直接展露齊氏底蘊,是在隱晦地向商憫示好,抬高自己的身價。
商憫又問:“你是怎麼被抓住的?”
“鬼方部落猖狂,居然糾集一支輕騎趁夜突襲我們的商隊,我們一行人被衝散了,情勢危急,我隻得騎馬逃走。”雁鳴語氣流露出一絲憤然,“逃離不久,我就被追上了。”
“那支鬼方輕騎有多少人?”商憫接著問。
“我不清楚具體數目,聽那晚的動靜,至少有兩三百人。”雁鳴道,“齊氏商隊有護衛,可鬼方狡詐,我們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抓你的怎麼就三個人?”商憫抓住關鍵,疑惑道,“不是有兩三百輕騎嗎?他們得手後分散行動了?”
“不是,我確實是被他們大部隊抓住的……”雁鳴艱難道,“隻是後來武王軍派了一萬騎兵開始搜山了,鬼方不得不避其鋒芒分散山林逃竄,我這才遇到了你。”
“搜山……”商憫下意識覺得不對勁,“武王軍動作這麼快……”
雁鳴亦有困惑,“怪就怪在,我偷聽綁我的三個鬼方人說,武王軍似乎不是衝著鬼方來的,他們像在找什麼東西。”
商憫心臟一緊,感覺武王軍的異常動向與她有莫大的乾係。
她不再發問,雁鳴便安靜下來。
他不覺得商憫的試探有哪裡不對。
他被鬼方劫持,身份本就存疑,商憫帶他同行是冒著風險的,多問幾句實屬正常。
可雁鳴不敢出言刺探商憫身份。
商憫甚至沒說自己的姓氏,這說明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出身,既然如此,那雁鳴就不能不識趣,他的小命可是全在商憫手裡捏著呢。
雪深難行,馬走得有些吃力。
商憫無意瞥了一眼天上,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又出現了。”她臉色有些陰沉。
“什麼出現了?”雁鳴聽出她語氣不對。
“那隻鷹。”商憫聲音很低,眼中閃過思索,“起先出現了一次,但我藏了起來,殺那三人時,它不在。現在它又出現了……我起初以為是它在盤旋覓食,可它為何……跟著我?”
雁鳴臉色也變了,“確認是同一隻?”
“我又沒有千裡眼,如何能確認?不過我覺得八九不離十。”商憫道,“如果是同一隻,它好像能找到我在哪兒,哪怕我半途曾將它甩開,它還是追了上來!”
她神情愈發凝重。
什麼飛禽,能在大雪天飛那麼高?不怕羽毛沾雪掉下來嗎?
這鷹有問題。
商憫和雁鳴皆如此判斷。
“你箭術如何?”她低聲問。
“尚可,但它太高了,我射不到。”雁鳴懊惱道。
商憫目測了一下高度,手從箭筒中抽出箭矢,肩膀一震長弓落入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弓射箭,弓弦似滿月,箭矢脫弦而出,唰的射向空中飛行的鷹。
然而那鷹靈活得不像話,倏忽一閃躲過了。
“唳——”它撲閃翅膀,發出憤怒的鳴叫,在雪中飛舞盤旋,毫無離開的打算。
商憫咬住嘴唇,放下長弓。
箭矢衝上天空就失了力道,她不擅射箭,槍法才是她最擅長的,箭術還是當年學騎馬時順便學的,已經好幾年沒練了,更彆說鷹是活靶,不易命中。
適才那一箭差點命中屬於超常發揮,用這具身體射箭手感出奇的好。
習武貴精不貴多,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實在不現實,做到各類兵器略通一二就很不容易了。
她揮了下馬鞭,“駕!”
馬匹奔跑速度加快,試圖甩開那鷹,可不管怎麼跑,始終徒勞。
那鷹閒庭信步一直綴在天上,離馬匹不遠不近,身位甚至還超出一線飛在馬的前麵,保持高度讓商憫能清楚地看見它,就跟……就跟在帶路似的!
商憫大感不解,表情充滿了懷疑。
她一甩韁繩,調轉方向,從向南走變成向東走。那飛在天上的鷹立刻鳴叫一聲,聲音極具穿透力,隨後又飛在了商憫前麵,還一直走弧線向南側盤旋。
“它……”雁鳴迷茫地問,“它怎麼像在指路一樣?是錯覺嗎?”
商憫沉默了,“大概,不是錯覺。”
“我家沒有訓鷹手段。”雁鳴異常確信地道,“它不會是來找我的。”
他話留了半截沒說。
既然不是來找他的,那一定是來找商憫的!
可觀商憫反應,她根本不知道這鷹是來找她的,她迷惑不解,不明白這鷹為什麼冒了出來。
要是這鷹是她家馴養的,她怎麼會認不得?
雁鳴心思一轉,心裡疑團越來越多。
商憫騎虎難下,極度懷疑這鷹與原身有關,說不定是她的家人派來找她的。
問題是商憫壓根不敢貿然與“家人”相聚,因為她已經換了個芯子,說話做事必露破綻,親近之人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她的異樣?
而且,她之前的猜測似乎被證實了。
原身的身份非同尋常,地位在武國甚至可以說很高,最起碼也是皇親國戚的程度……武王軍上萬騎兵搜山,光這個架勢就把鬼方嚇得逃竄山林。這上萬武王軍要尋找的某樣東西,不會就是她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