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臨看著這把明顯被人精心剝出的瓜子仁,表情無悲無喜,019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一顆一顆地將瓜子仁塞進嘴裡細細咀嚼,不多時便吃光,又從桌上果盤中挑了一顆飽滿圓潤的貢桔,輕輕剝開皮後仔細將白色的脈絡去淨,最後將它放在蕭元白麵前。
蕭元白有些手足無措。
他是喜歡晏秋臨不假,若他不喜歡也不會日日越過三四條街去跑去晏府呆著,但再喜歡,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禮常也不能忽視。
蕭元白可以不管不顧,瀚海民風開放男妻已是常事,但晏秋臨呢?在大慶,世家子弟若成男妻,一族都會蒙羞。
前日暗衛還在唏噓陳家有一庶子同書生私奔,家丁們沒能追回來,竟直接將人當成病死了發喪。棺材中隻有一套衣物,也沒能入祖墳,花了三錢銀子找了彆家的墳地抬去胡亂埋下了。
但還是喜歡,不想放手。
他把桔子整個塞到嘴裡,牙齒一咬,酸澀的汁水在口中爆開,兩秒過後獨屬於桔子的酸甜味道才流露出來,明明是他討厭的味道,此時卻將果肉連著汁液一同吞入腹中。
中原人大多含蓄,他拿不準這桔子是不是晏秋臨的回應。
一向跋扈恣意的小王爺不敢賭。
晏秋臨不知道蕭元白短短一瞬竟然想了這麼多,他喝了口茶,去去溫暖畫舫裡的疲懶瞌睡。
“後日沐修靈雁出宮,約了我將她那幅畫像畫完。”他放下茶杯轉頭對蕭元白說:“四皇子出征在即,靈雁想將畫像送給他,後日忙起來可能顧不上你。”
他算是明白為何這麼多人愛看話本子,這男女主還挺甜,定情前的一番小兒女推拉,單單在旁邊看著嘴角就會不自覺上揚。
此時表演結束,畫舫也漸漸靠岸,兩人順著人群緩緩下船,夜深露重,寒風吹來,晏秋臨緊了緊狐裘領子。
“我在旁邊呆著,不打擾你們。”蕭元白不願意,沒了晏秋臨這京城還有什麼意思,不耐煩的邀約紛至遝來,城內官兵和皇帝眼線也多,想要跑馬還得去京郊馬場。
不像大漠,出門便是野茫茫。
晏秋臨拗不過他,便托他後日來時順路在西街帶一些女子愛吃的糕點,他翻翻小說找出蒼靈雁愛吃的幾樣,還特彆指明了要買桂花糖糕。
“你這麼關心她?”蕭元白酸溜溜,趁機握住他的手:“還知道她愛吃什麼。”
“我也知道你愛吃什麼。”晏秋臨拽了一下沒抽開,蕭元白習武,寒冬中手心都是暖洋洋的很舒服,晏秋臨便任由他握著。
“你說,我愛吃什麼?”蕭元白欺身上前,擋住路不讓走,非要讓他講。
“你愛吃牛肉卻討厭牛筋,愛吃魚肉但是不會剔刺。不愛吃甜更不愛吃酸,還不喜歡吃青菜。”晏秋臨細數,這段日子一同用飯,蕭元白喜好展現的明明白白。
他哼了一聲:“挑食得很。”
眼見著蕭元白從盛氣淩人變成低著頭的落水波斯貓,蜜色皮膚上泛起一層薄紅,晏秋臨晃晃自己被蕭元白牽住的那隻手:“不好意思了?”
“沒有!”蕭元白裝凶,他看了一眼帶著笑意的晏秋臨後又軟下來:“沒有不好意思。”
他摸摸鼻子,學晏秋臨剛剛的動作晃了晃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很開心。
晏春明很不開心。
他接到自家父親被急召回京的消息,鈴鐺京中鬨事後又一紙禦狀告到皇帝麵前,整個百戲班的孩子都是班主用手段牽製住的斂財物品,他們或許被班主花一兩貫錢買來,睡在草垛馬坊,一不順心就又打又罵,還要被燒紅的烙鐵燙。
有長得漂亮些的會被班主送給上麵的人,這些人倒不是什麼達官顯貴,但總歸有點權力。
“達官貴人們想要什麼樣的沒有?”班主數著銀票露出一口黃牙,他將銀票摔到鈴鐺臉上還踹了他一腳:“你們這樣的能給我賺點銀兩,送給上麵行個方便,就已經燒高香了!”
就光是拿到能在京中雜耍的牌子,班中消失了好幾個麵孔。
逃跑根本行不通,在鈴鐺還不叫鈴鐺的時候,一個同睡草垛的漂亮少年不堪受辱想要趁夜色逃跑,他走前將從縣官落在床上的一小塊金子送給鈴鐺,還告訴他自己在河邊柳樹下藏了這些年偷偷攢起來的東西。
“那棵柳樹上綁了一個小小的鈴鐺。”他說,漂亮臉上的青紫淤青順著脖子蔓延到領下。
結局就是不出意外地被發現,班主在夜裡召集了所有人到院子中,凶神惡煞地舉著高高的火把,在地上捆著的人和牽在手裡不斷吼叫滴答口水的惡犬。
一聲令下,惡犬撒手,慘叫聲、狗吠聲、還有孩子們儘力壓抑的哭聲交織在這個被通紅火光照亮的夜。
這種事情不知凡幾,皇帝震怒,下令徹查,晏雲鶴作為大理寺卿自然被急召回京。
晏春明愁得不輕,他堵不上京城中每個人的嘴,隻能下令府內的人不準在老爺麵前亂嚼舌根。
找個時間和小王爺商量下吧。
“晏公子畫技果然了得!”
蒼靈雁抱著畫卷愛不釋手,畫中一身粉緞的窈窕女子微仰著頭賞梅,點點紅梅錯落,襯得人比花嬌,煞是可愛。
“靈雁喜歡就好。”晏秋臨看她高興,自己也不自覺淺笑。
“臨兒,這位是?”
晏秋臨循著聲音回頭,驚訝發現本該還在遊曆的晏雲鶴站在自己院子外:“父親怎麼回來了?”
“聖上急召,有案子要辦。”晏雲鶴走近,看清蒼靈雁懷中展開的畫。
“這是蒼姑娘,宮中禦醫,在宮宴上幫我壓製咳嗽,兒子才能免了殿前失儀。”晏秋臨介紹道,蒼靈雁連忙向晏雲鶴屈膝見禮。
晏雲鶴點頭,他客氣地對蒼靈雁說:“小兒身體還要姑娘多多照看。”
“應該的應該的。”蒼靈雁不善於與長輩交談,她給晏秋臨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要撤。
“我去將畫拿給皇甫燁,待他提上詩,這畫也就完成了。”蒼靈雁向晏家父子二人行了一禮,急匆匆地離開。
總感覺忘了些什麼?她搖搖頭不再想,加快了走去四皇子府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