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且慢！”
老管家在聽到侍衛的彙報後立即匆匆趕來, 卻還是晚了一步，隻見那支銳利的匕首已經刺破了厚重的衣物，深入血肉之中。
尉遲琰試圖通過攪動匕首來找出自己腹中的狐妖內丹, 已經浸透了外衣的鮮紅血液自刀口處滴落，管家急忙上前阻止, 他顫抖著手翻找出小狐狸用剩的半瓶生肌斷骨散，不由分說地敷在尉遲琰猙獰的傷口處。
不愧是神藥, 尚在流血的傷口立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血肉生長處如百蟻啃噬般痛癢，可尉遲琰卻恍若未覺。
“如果我把內丹還給小歌, ”他望向看著自己長大成人的老管家，眼中流露出少見的脆弱：“如果我那日沒有被小歌救起來，一切是不是就會回到最初。”
父親戰死的消息傳來時他沒有哭，孤身離京一人支撐起尉遲家的榮耀時他沒有哭, 戰場上刀劍無眼，在疼痛難忍輾轉難眠的深夜他沒有哭，現在的他卻無力地靠在桌邊, 滾燙的淚水自布滿血絲的眼中滑落。
像一隻落魄的狼王。
“少爺，”管家不忍見他如此：“邊關百姓們還仰仗著您。”
“可我為了保護黎國征戰多年，”尉遲琰低聲自嘲一笑，將沾滿自己鮮血的雙手舉到麵前翻來覆去地看：“到頭來竟連自己的愛人都保護不了, 甚至一開始便害慘了他。”
他甩開管家阻攔著自己的手，飛身自府內馬廄中牽出自狐妖走後便開始焦躁踱步的踏雪烏騅。
“你也想要去將他追回來嗎？”尉遲琰摸了摸馬兒黑色的鬃毛, 烏騅將腦袋靠在小狐狸常待的肩膀處低聲嘶鳴，似是在同意主人說的話。
“是我的錯，是我把他弄丟了。”
他翻身上馬，在寂靜的深夜中策馬疾馳。此時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這場雨還不夠大，尉遲琰想，比不上狐妖受傷那日的一分一毫。
或許感受到了尉遲琰腦中的想法，又或許是上天遲來的懲罰，這雨開始變得瓢潑傾盆。豆大的雨滴裹著濃重的黑夜自空中墜落狠狠砸在尉遲琰身上，順著緊貼在臉頰上的濕發沒入他的領口。
混著肮臟塵土的雨水模糊了尉遲琰的視線，但他毫不在意，他緊握著烏騅的韁繩，腦中隻有那赤色的小狐狸。
我的小狐狸現在在哪？有沒有發現自己為他準備的東西，有沒有被大雨淋濕，找沒找到客棧歇腳，現在吃沒吃上飯，吃的是熱乎乎的雞腿還是混著冰冷的雨水的野菜拌飯。
尉遲琰直到現在才幡然醒悟，原來他自山洞中的第一眼開始，便已經對狐今歌在意至深。
狐今歌並沒有跑遠，他自將軍府跑出來後便迷失了方向，偌大的京城中沒有狐妖的容身之處。他沒有地方去，隻能找了個還掛著昏黃燈籠的街角，縮縮身子向裡一貓。
似乎有東西鼓鼓囊囊地隔在胸前，狐今歌伸手掏了掏，他先是從懷中摸出一隻精致的荷包，打開一看竟然滿滿裝著大幾十枚銅錢和碎銀子，狐妖又抖抖袖子，抖出來一疊厚厚的銀票。
一張字條飄落在地，狐今歌探出手去將它撿起來，隻見上麵用蒼勁的字寫著：
“子時前出城，離京後隻可用碎銀銅錢，若此事未成，等過了風頭後再去錢莊將銀票兌掉。
小歌，照顧好自己。”
原來尉遲琰一早便打算將自己送走，狐今歌看著還沒自己巴掌大的紙上獨屬於尉遲琰的字跡，這寥寥幾十字寫的全是叮囑，關於他自己卻是一字未提。
或許是隻會賴在尉遲琰懷中吃飯睡覺的毛茸茸小狐狸迷惑了所有人，活了兩百多年的狐妖怎麼可能是個完全被蒙在鼓裡的傻子？就算狐今歌的手中沒有係統，沒有原著，他自尉遲琰每日清晨匆忙離開的身影，以及他每晚回來時身上帶的京郊泥土以及獨屬於軍營的肅殺氣息中也能知道，尉遲琰要反。
尉遲家最後的兩個人要一同反了這被白蟻啃食地千瘡百孔的大黎朝！
“宿主，”019適時飄出來，散發著溫暖光芒的團子飛到半空中為自家宿主引路：“從這條路出城。”此刻已臨近子時，019看著越來越大的雨滴有些著急，它飛到狐今歌頭頂，用周身光芒為宿主遮住周遭雨滴。
它見狐妖依舊呆愣愣地握著紙條蹲坐在牆角一動不動，心下了然。
“宿主想要按照任務對象安排的出京，還是想回將軍府？”
狐今歌沒有回答，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轉過街角後靠著019的指引找到了一間尚未打烊的客棧，睡眼惺忪的小二打著哈欠出來迎客，狐妖起紙條上的叮囑，收回摸著銀票的手指，從荷包中換了塊碎銀子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