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順的軍營並不是隻有士兵, 這一點她早就發現了。
有雜役,有民夫,進進出出, 忙忙碌碌,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是並州人, 更多的是一路至此的雒陽百姓。
因此她想當然的以為營外那些小木棚住的也是民夫。
“怎會有婦人在此呢?”
“這些士卒並無家眷在此,有些不擅縫補洗涮的人便將衣物交給那些婦人去打理。”
按著功曹所說這條路走過去, 果然有個四十餘歲的婦人從棚子裡鑽了出來, 略一打量便露出明白的神色,“郎君可是想要縫補衣物?”
是倒是, 但是……她不放心, 問了一句。
“多少錢?”
“兩個錢便可。”
這麼便宜的?她彆彆扭扭的還是把身上的這件裋褐脫下來, 遞了過去。
“每天替這些士兵縫補洗衣, 能賺得到口糧嗎?”
天氣還不算寒冷, 因此婦人便直接坐在棚子前的破草席上做活, 旁邊支了一口鍋,另一個年紀略輕些的小婦人在那裡熬著什麼東西, 一股香味便傳了出來。
“除卻縫補洗衣,若是郎君吃不慣營中飯食, 婦人家這裡也整治了些湯飯可吃。”婦人一邊飛針走線, 一邊笑吟吟地對她說道,“雖說不比城中飯舍那般精致,也還管得了肚餓。”
“這個好, ”她立刻問道, “多少錢?”
“一份豆腐湯飯,十個錢即可,我家的豆腐湯是用老湯熬成, 極有滋味的。”
仍舊是木碗,湯勺,粟米飯上澆了兩勺豆腐湯,她嘗了嘗,滋味確實還行,於是一邊吃起湯泡飯,一邊開始繼續觀察這個小小的棚戶區。
陸陸續續也有士兵從營裡出來,有些帶了衣物過來,那些婦人便接過,清洗縫補;有些似乎也是出來買吃食的,烤肉串也有,鹹菜條也有。但這些多半都是在棚子外邊進行的交易,還有的士兵同婦人打情罵俏了幾句,就一同鑽進了棚子。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那是他的家眷嗎?”她悄悄指了指。
縫補針線的婦人抬頭看了一眼,“這些並州人若有家眷,必在城中,怎會在此呢?”
……那就更不對勁了。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神色有異,婦人笑了笑,“不過那些婦人多是寡婦,若是有那個士兵看中了她,願意做長久夫妻,她自然也是願意的。”
棚外也有個小孩兒,在那裡正玩一把破破爛爛的木劍,滿臉天真,不知愁苦。
“郎君行事文雅,不似營中兵卒。”
她撓了撓頭,“我也是雜役,來這裡幫忙罷了。”
“原來如此,”她低下頭,咬斷了針線,“這短衫可須濯洗?”
洗一次衣服至少還得一個錢,她自己洗不好嗎?
心中剛這麼想的時候,看到那婦人略帶了些期待地望著她。
“那我明天能來取?”
“那是自然。”中年婦人愁苦的眉眼便舒展開,十分開心地應承著,“我家的衣服濯洗縫補皆十分小心,郎君放心即可。”
她忽然想起剛剛某一句很詭異的話,“你說那些婦人多是寡婦,那少數呢?既然家中有夫君,怎麼還會令她做這樣的生計?”
這個洗衣婦看了一眼正在鍋邊招攬士兵的年輕婦人,麻木地歎了一口氣。
“郎君,再過月餘,便要下雪了啊。”
她不知道關中的冬天是很冷的,但不管知不知,她都能輕鬆度過這個冬天。
那些百姓則未必,城中既無立錐之地,就要想方設法的囤積乾柴糧草,加固自己家的破窩棚,這一切都是需要銀錢的。
其實隻是很簡單的一點事,但誰都看不見而已。
第二天開始,每天都在兵營度過。
每天白天抄士兵檔案,高順偶爾會過來抽查一下。
傍晚士兵們用夕食的時候,給她丟進去跟不知道哪個倒黴的夥兵們打一架。
傳令兵是懶得每天都帶她走一遍的,但她想不吃飯直接回去也不成。因此她需要自己抱著碗,拿著勺子,擠進士兵們的隊伍中間。
一雙雙悲憤的眼睛盯著她看,敢怒不敢言,看得她的心都跟著揪起來了。
“我吃得很少的。”她說。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兵嚷道,“你這人又搶我們飯!又打我們!”
“不打還不成嗎?”她驚恐臉。
“不成!”少年兵悲憤地嚷道,“傳令官說了,必須得同你打一架!”
……………………這日子怎麼過下去啊!(╯‵□′)╯︵┻━┻
候著高順回帳的時候,她千方百計的求見了這位教導主任一麵。
“將軍,小人不吃飯還不成嗎”
正在那裡奮筆疾書的高順頭都沒抬,“不成。”
她其實挺想問問高順是不是跟呂布有矛盾,所以才這麼收拾她這麼個小小的雜役,但即使是狗魅的她,也知道這個問法肯定不是奔著心平氣和解決問題的方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