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將軍可否為小人解惑?”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小人每日受著士兵們的冷眼,實在是熬不住了。”
高順終於放下筆,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你今天在哪一夥吃的飯?”
……她沒注意。
高順冷冷地盯著她,“你與他們一同吃了飯,又演練了拳腳武藝,卻仍舊記不得他們的名字嗎?
“他們每一個人性情如何,有什麼喜好,什麼長處,什麼缺點,你都不知道嗎?”
她已經逐漸開始明白高順的用意,但還是想嘴硬一句。
“小人不是去吃飯的嗎?”
“我營中千人,還沒窮到缺你一碗飯的地步。”高順斬釘截鐵地說,“派你至此,是因為你既有武將天賦,又有仁義品行,都亭侯欲令你習兵書而成將才,但在此之前,你須得先明白如何作一士卒!”
今天的陸懸魚也依舊是滿臉惆悵走出軍營的。
當她取了衣服,交了錢,快要走到城門處的時候,一陣馬蹄聲自後傳來。
她側身讓了讓,那騎士卻停在了她身邊。
“啊呀!陸賢弟!”魏續一臉驚喜,“你怎麼被高順磋磨成這樣了!”
……怎麼說話呢這是。
“你可聽說,‘獨當壚’來了個極美的胡姬!”魏續快樂地嚷嚷,“今日總該同我去見識一番了吧!”
可能是被教導主任訓得腦子轉得有點慢的緣故,魏續這麼連拖帶拽,就把她拽過去了。
……還好,這家好歹不是什麼特殊服務行業,就隻是一家高檔酒坊。
青石磚擦得乾乾淨淨,牆麵上還散發著清漆的氣味,整間酒坊是按照西域風情裝修的,美貌的婢女們端了葡萄上來,笑吟吟地放下。
“賢弟想吃什麼!今日兄來做東道!”魏續豪爽地一拍胸膛,“這家有極好的魚膾,鮮美之至!”
她很想嘗一嘗,但她有個問題。
這裡是長安,她地理學得再差,也知道離海千萬裡,那這裡吃的是什麼魚呢?
夥計拎了活魚上來給他們看看……大概是裂腹魚。
雖然據說味道很鮮美,但生吃淡水魚是有安全隱患的。
她十分謹慎地看著魏續大快朵頤,自己慢慢在旁邊嚼著烤豬肉條。
除了膾炙之外,還有葡萄酒,蜂蜜糖糕,加了糖汁的乳酪,一盤盤吃過去,簡直同自己過去的生活天上地下,渾然不像在一個位麵,一個國家,一座城市裡一同居住過的人一樣。
夜色慢慢降臨,酒坊的食客們心思也不在吃喝上時,兩旁的樂師敲起手鼓,那位據說重金買來的胡姬便踏歌出場了。
她身著紅裙,肩披銀紗,臉上戴了個精巧的銀質麵具,開始了旋轉跳躍。要說舞姿美則美矣,但更美的是那一襲緊緊裹出纖細腰肢的羅裙,惹得魏續在旁邊激動得快要把桌子拍爛了。
“這不是酒坊嗎……”她小聲嘟囔,“你把桌子拍爛有啥用啊?”
“賢弟不知吧?!每至舞畢,墨姬便選一位願擲千金者,與其共度良夜……”
……行了行了行了又是這套。
縫一次衣服兩錢,洗一次三錢,打補丁五錢,加一頓飯一共十五錢,進一次小鵬子據說二三十錢,在這裡吃頓飯幾千錢,同美貌胡姬親近一次……
叫價已經漲到了儘萬錢,魏續惆悵地站起身,“我們走吧。”
雖說這位魏將軍腦子特彆簡單,但對武藝高超之人似乎還有一條額外好感條。
出門之時,他十分誠懇地詢問了她的意見。
“我觀賢弟神色,必是在高順營中待得不快,何不來我的營中,每日同我置酒高台,結伴取樂?”
她在夜色中停了一停,但沒怎麼想,就回答了他。
“魏將軍好心,我心領了,”她笑吟吟地說,“但高將軍用心良苦,我銘感五內,並無任何不快。”
……她這話說得稍微有點早。
因為在她跟高順營中的這些士兵們大眼瞪小眼地搶了十幾天的晚飯之後,事情逐漸起了變化。
她再一次走進士兵中間的時候,聽到他們在竊竊私語。
“你們猜這匹夫今天會選哪一夥?”
“哪一夥?”
“你押了哪一夥?”
……什麼意思?
她捧著飯碗,滿心狐疑地隨便挑了似乎不常進的一夥,剛準備盛飯時,周圍士兵們開始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我贏了我贏了!”
“快點拿錢!十個錢!不許賴!”
“晦氣!我斷定明天他必去王三那一夥!”
她抖著手指,指向了正在忙著收錢的夥長,“你們在拿我去哪一夥吃飯的事開盤下注嗎?”
……不是,為什麼沒人告訴她?!也沒人來跟她分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