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在雒陽過的新年。
見她們住進了城北某一戶宅邸裡, 於是周圍漸漸也有流民溜進了閥閱世家的宅院中,畢竟城尉和守軍什麼時候會重新來接管這座破敗的都城這事無人知曉,但冬天如果沒有一棟能遮蔽風雪的房子, 那是實打實要死人的。
新年時要吃什麼?除了五辛盤之外,同心和四娘、李二都立刻表示要吃餃子, 於是董白也跟著表示要吃餃子。
……其實她不是很想包餃子吃。
因為上一個新年,大家湊在一起熱熱鬨鬨地吃餃子,圍觀阿謙丟臉的事,仿佛還在昨天一樣。
“那便吃餃子吧,”她笑眯眯地說道,“新年新氣象。”
“待開春時,”一邊和麵,四娘一邊問起來,“咱們要去哪裡呢?”
她想了想,“往東走吧。”
“東麵?東麵是不是在打仗?”
“你找不到什麼地方是沒打仗的,”她說, “不是說袁紹是個對百姓不錯的人嗎?”
“南邊呢?”
“南邊聽說是袁術的地盤,也在打仗。”
“北邊呢?”
“北邊好像叫公孫什麼,反正也在打仗。”
“那我們待在這裡呢?”四娘有點猶豫地說, “這裡很安定啊。”
她沉默了一會兒, “這裡不會永遠沒有人煙的。”
“那不是更好?”
她翻翻衣服, 摸出了一枚五銖錢, “咱們來玩個遊戲?”
“哈?”四娘伸出兩隻沾滿麵粉的手, “怎麼玩遊戲?”
“不用你——你繼續和麵就好,這遊戲是我來玩的。”她說,“你看,這枚五銖錢有正麵, 有反麵,對吧?”
“嗯嗯。”
不僅四娘一臉期待地看向了她,董白和同心,還有燒火的李二也都看了過來。
“我把它拋向空中,落下來時,要是正麵,你活,要是背麵,你死。”她停了停,“我都說了開玩笑啊!你繼續和麵就是啦!”
“……那也嚇人!”同心嚷道,“這是什麼遊戲!誰會玩這種遊戲!”
“玩一次就很嚇人嗎?”
“當然啊!”
“玩五次呢?”她問,“十次呢?如果這不是遊戲呢?”
董白重新低下頭去開始攪餡兒,同心愣了一會兒,也低頭繼續切她的菜。
“郎君所說,”隻有一個小蘿莉一臉懵,“我不明白。”
“那就不明白吧,”她想說很多話,但最後還是笑了一笑,“要是東邊到處都在打仗,我們就造船,尋個海島,我們去海上生活。”
到了陽春三月,天氣轉暖,娃子看著也健壯許多後,她們終於是離開了這座宅邸,董白還真一本正經地寫了一竹簡的賬單,包括但不限於拆他家的板子,鋤了他家的花草,搬走了他家一壇子的粗鹽,還帶走兩個鋪蓋卷兒,以及一大捆油布——這個可太有用了。
“有錢人家的東西就是好。”陸懸魚回頭看了一眼,還有點戀戀不舍。
雖說住了半年,但好歹臨走時也跟他家打掃了一下,因此主人家應該沒有什麼不滿。
實際上,在所有造訪過荀彧的“家”的不速之客中,她的確是最客氣的一位。
因為當她們離開雒陽,沿著黃河慢慢向東而去時,她們是路過了陳留的,而那裡實際上離潁川也不遠。
但從那裡開始她們所見到的,就是另一片地獄了。
大片的農田都被荒廢了,但經曆過一個寒冬,野草生得還不算很高,於是走一路就能看一路戰火留下的痕跡,那些已經被大地消化了一年的屍體逐漸顯露出白骨的模樣,但身上的衣服還未完全風化,於是路上十分無趣的小郎便獲得了一個新的樂趣。
“那個!那個是女人!”
“男的!男的!”
“小孩子?”小郎趴在姐姐的懷裡,盯著一處草叢看了很久,又興奮起來,“姐姐!那個是馬!馬骨對不對?”
“……對,對對。”
“那,馬旁邊那個,是男是女呢?為什麼穿著那樣的衣服?哇腦袋上那個!那是什麼!”
她抽空瞥了一眼,“那是士人,就像你見過的那位王叔叔一樣,頭頂是戴冠的。”
“我也想要!”小郎努力探出了半個身子,向著草叢裡俯臥的那個士人伸出手去。
忍無可忍的姐姐揪住了他的衣服,照著屁股就是一巴掌,“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