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看了她一會兒,很小心地,將懷裡的那架弩拿出來,在她眼前晃晃。
“……你用這架弩,一連射出了一串的筷子?”
熊孩子點點頭,“這弩校不得準,故而驚擾了將軍。”
“……這是你造的?”她機械地又重複了一遍。
然後這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就點了點頭。
在漢朝的律令裡,人人皆可佩劍佩弓,但無故不能藏甲藏弩,因為弓和劍這種東西要長年累月的訓練之後才能有所作為,普通人拿一把劍自然也能上街搞搞破壞,嚇壞路邊小朋友,但很快就會被國家機器請去考察監獄,很難造成什麼大的破壞。
但弩不一樣,這東西不需要什麼長期訓練,隻要練上幾天,學會如何張弦裝箭,手拉望山,瞄準目標,扳動懸刀,弩矢就飛出去了,幾十號平民手持強.弩,也能搞一把偷襲,一個普通的縣城就危險。
因此能造弩的作坊很少,工匠也很少。
但她眼前就有這麼一個,不僅會造弩,而且還是連弩!
她應該套套近乎,刷刷這熊孩子的好感度,然後想方設法,拐回來給自己乾活。
首先是……造這東西的目的是啥?
“你造這個做什麼用啊?”她和藹地問,“防範賊人嗎?”
熊孩子的眼皮垂了一下,整個人看起來有點不開心,但還是據實以告。
“我年紀尚幼,拉不動弓,又怕路上糧食不足,才想要造一把弩,打些獵物來。”
她翻來覆去地查看這把弩,很有點愛不釋手,熊孩子也不吭聲,但眼睛一直盯在那把弩上,很顯然是怕她搶走了去。
“要不你留在我們營中,我幫你打獵物吧?”她問,“你還有什麼家人——”
那孩子的目光便忽然看向她的身後,聲音裡也終於透出一股如釋重負來。
“叔父——!”
……她好像被當成拐帶孩子的壞人了,至少那位三十餘歲的文士的警惕目光是這樣說的。
這一家子是琅琊人,複姓諸葛,叔父單名玄,準備帶著自己的侄子侄女南下去投奔劉表,途中正好與他們同路,便一起南下了一段。
聊起戰事,文士的臉上也滿是悲苦,於是她隨口便勸了幾句。
“先生為什麼不多留一刻呢?背土離鄉豈是易事?”她說,“除了我軍之外,田青州亦有援軍將至,豈會不敵曹操的暴兵?”
“縱使今歲能擊退曹兵,明歲又如何?將軍興義師來援徐州,足見高義,但青州之北亦有袁紹在側,豈能時時照拂?”文士搖了搖頭,“感念將軍恩德,但……”
……說得也對。跟曹操比起來,陶謙簡直軟萌,被打一次就抱頭蹲防一次,除了喊援兵之外什麼都做不到。這樣的諸侯,的確讓人沒辦法對他有信心。
但聽到他們這樣說話,那個男孩左右看看,也跟著很鄭重地行了一禮。
“將軍不是徐州人,卻願意遠道而來,施以援手,此恩永不能忘。”他一本正經地問,“請問將軍是誰的麾下?”
“我家主公姓劉,劉備,劉玄德。”她笑了一笑,“小郎君,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諸葛,名亮,”他十分鄭重地說道,“小子年幼,尚……”
……她大腦反應得有點慢,但她還是堅持著重新打量了這孩子一番。
這孩子生得很俊秀,雖然這幾日在外麵待的時間有點長,因此皮膚略曬黑了一點,但看起來還是神清骨秀,君子端方……
……不,怎麼看都是個十二三歲的小猴子。
……劉備諸葛亮不是一輩兒的嗎?為什麼會差了二十歲啊?!
……她能給他綁了拎回去當軍師嗎?!這算不算違法使用童工啊?!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她腦子裡攪在一起,但她最後還是忍住了,沒有把槽吐出來。
“小郎君如此聰慧,將來必為偉器。”她很客氣地對諸葛玄說道,“我與二位一見如故,若將來有什麼難處,來劉玄德帳下尋我便是,若有差遣,必不敢辭。”
可能是她太客氣了,以至於臨分彆時諸葛亮沒忍住,給她喊住了。
“陸將軍,”他跑了過來,仰起頭看著她,將那架玩具連弩遞到它麵前,“將軍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啊這!
她有點受寵若驚地拿了過來,想了一想。
“能再給我雙筷子嗎?”她說,“我怕營中的筷子跟這個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