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三十七章(1 / 2)

在這世上許多軍隊看來, 行軍難,作戰難,想要安穩將這支軍隊自敵軍眼皮下撤走就更難。

因為天底下沒有哪一位統帥是甘願讓戰功自手邊白白流走的, 甚至連曹豹也不願意, 當他聽說曹操要撤軍時, 立刻慷慨激昂地表示, 要承擔起中軍作戰的責任。

“陶徐州既托付重任於我,豈能有負所托?”

“縱如此, ”劉備故意說道,“賢弟前番久戰勞苦……”

與其說是久戰勞苦, 不如說是逃得辛苦。

張飛很應景地輕輕嗤笑了一聲, 曹豹的臉上頓時掛不住了, 他猛地起身, 斬釘截鐵地怒喝:“若此戰不能大破曹賊, 豹有死而已!”

陳登輕輕地瞥了一眼這位侃侃而談的武官, 又看了看帥案後的劉備。

那位帶走三百餘人的陸小郎君究竟為何事而離去,陳登心中有了猜測,但他有點不能理解劉備對陸懸魚的信任。那隻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卻能獲得主公這樣的信任。

陳登一瞬間想到許多與自己可能的未來, 與徐州可能的未來,但他仍然沉得住氣, 坐於一旁,靜靜地旁觀這一場大戰的開端。

對於丹楊兵而言, 他們是收了陶徐州重金而來,他們的身家性命都在他們的戰鬥力上。前次潰敗,是主將怯懦,令他們這些士兵蒙羞, 也令丹楊人蒙羞!今次大戰,非但是為了金帛,更是為了洗清丹楊兵的聲名,這一戰,非勝不可!

但對於兗州兵和青州兵而言,他們所麵臨的處境並不比這些徐州兵更加愜意。他們還不知道家鄉已被占據,還在心心念念想要將戰利品帶回去。青州兵皆為黃巾出身,自然是窮得不能再窮,苦得不能再苦,因此那些暴虐的劫掠在他們心中而言意義非凡。他們父母碗中的一塊肉,妻兒身上的一寸帛,都要從這漫長而危險的旅途中獲取。

軍中輜重車上滿載了他們的收獲,但他們的歸路被阻,他們一定得碾碎擋在麵前的一切事物,才能回到他們的親人身邊。

對於青州兵和兗州兵而言——唯勝可歸。

一輪熾熱的太陽正當中天,周圍沼澤蒸騰出潮濕又黏膩的水汽,掛上鎧甲,貼住皮膚。

鼓角齊鳴之時,丹楊兵額頭的汗珠悄悄落在了泥土裡,然後被無情的腳步踐踏而過。

丹楊兵發動進攻之時,曹操也迅速作出了應對。

那些遍布在營寨外的鹿角成為矛手身前第一道屏障,而後又有弓兵齊射一輪,刀手上前,兩軍很快絞殺在一起!

曹軍的牙旗居於山坡之上,兩旁各有數百親衛,大纛下的曹操遙遙望向山坡下的戰局,並未因戰勢僵持而格外心急。但當他看到劉備那支兵馬並未靜觀,而是幾乎在丹楊兵置入戰場後,便衝向了他的側翼,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還是浮現出一絲震驚。

與前次不同,劉備那兩千冀州兵根本未置於後陣,他帶上自己的武將,騎兵,以及全部願意加入這隻兵馬的徐州流民,為他們分發武器後,領著他們向青州兵的側翼衝了過來!

對於這些徐州兵來說,這與名聲無關,也與金帛無關,這隻是一場複仇之戰。他們的鄉鄰、故土、父母、妻兒被這些外鄉人狠狠地踐踏了!外鄉人剝去了他們的衣衫,打碎了他們的骨頭,吃儘了他們的血肉,然後將殘渣拋灑在這片大地上,讓全天下的人看儘了他們的屈辱!

除了敵人的鮮血,世上再沒什麼能洗淨這份屈辱。

但曹操在看清那烏雲一般席卷而來的敵軍之後,他臉上的震驚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冷酷與譏諷的神情。

這位統帥看了一眼簇擁在身側的武將,而後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我豈會畏懼這等烏合之眾?”

陽光灑在他華美的鎧甲上,也灑在凜冽的劍鋒上,那冰冷而耀眼的光輝擴散到十幾麵“夏侯”“曹”“於”的旌旗上,而後隨著兩翼所置兗州精兵的全力出擊,鋪天蓋地的旌旗也如潮水一般,湧向了敵軍!

他的兗州兵一樣擁有必勝的意誌,但操練更勤,兵甲更精,身體也更為健壯。因此當曹操的精兵傾全力自側翼而出時,自然而然地便碾過了劉備那支冀州兵為主,徐州流民輔之的兵馬!

開始是一個點崩塌,很快變成了一整條防線的崩塌,當兗州兵踏過最前排那些藤牌兵的屍體,繼續向著後麵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民而去時,甚至連劉備麾下那幾名衝將也無法逆轉這一場戰局。因而那片刻骨的仇恨如同潮水一般襲來,又隻能如潮水一般退去,無可逆轉。

“可憐哪,”主將環視左右,哈哈大笑道,“我剛拔出短兵,劉備已經逃得長戟都夠不著了,待我換上弓箭時,他竟已逃出強.弩射程之外——”

於是周圍應景地響起了一片哄笑聲,但在這片哄笑聲之間,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起!

“報——後軍遇襲!”

曹操突然愣了一下,他的瞳孔也跟著劇烈收縮了一下。

“何人?!”

任何一支軍隊想要進行大規模戰爭時,都不會隻帶作戰部隊。他們的軍械、糧草、帳篷、以及各種修建一座營地所需的物資都要裝在車上,一路同行,同時也要配備相應的民夫和騾馬用來運送它。

這是一支軍隊中僅次於主帥的重要部分,但主帥可以輕騎突圍,輜重糧草卻不能。

因而曹操在郯城東僵持的這幾日裡已經想得很清楚,他的精兵能勝劉備,奈何地勢所限,戰線拉得太長,將劉備全數追擊殲滅又太過浪費時日,不如先搭浮橋,令輜重與後軍一並自郯城南繞行離開,後軍變為前軍,而中軍與前軍正可以擊破劉備後,從容殿後。

如此一來,便能節省時間,儘快地回到兗州。

如此行事的確是迫不得已,但他已儘量周全詳密,實在想不出什麼人能勘破他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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