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三十九章(2 / 2)

主公有點迷惑,“怎麼了?”

不怎麼的,她隻是覺得,派她這麼一個不擅長用語言“談一談”,而擅長物理方式“談一談”的屬下去尋笮融,這對徐州的財政狀況可能不是什麼壞事。

……但對笮融本人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她是個十分坦率的人,現在又喝了點酒,對著一個有點喝高的主公就更坦率了。

“那行,”她說,“我收拾收拾就啟程,不過,主公,你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劉備正低頭喝酒,聽了這話沒忍住,酒液就從鼻子裡噴出來了。

……場麵有點尷尬。

“這是什麼話,”他以袖掩鼻,悶聲悶氣地說道,“難道我還不了解你嗎?但凡能帶活的回來,你肯定帶活的回來啊。”

“那行,”她欣喜地點點頭,“那我儘量。”

軍營搬到小沛之後,她還不能立刻出發。

這兩日瑣事真的不少,對她來說,首先是那些流民要安置在小沛附近,當然反正這裡之前也被曹兵犁過地,現在荒涼得很,正好可以給流民當重新安家之所,姐姐妹妹們也要留在這裡,在城中尋個居處,現在她有錢了,小沛人也少,房子隨便買了!

其次是少數留在平原和博泉的士兵家眷,也要趁著這時候青州和徐州關係尚可,趕緊搬過來。

最後則是博泉的房子要處理……這兩件事她一並派李二去辦了,許諾他事成之後再給他發個金餅。

李二這一次倒是很開心,理由挺簡單:他不用自己趕路,跟著子龍將軍離開就行。

前兩日那個信使前來送信,便說到趙雲兄長病重,要他回去一趟的。

到底真病重還是公孫瓚覺得他需要“病重”一下,這個誰也不知道……畢竟趙雲是借調過來的,早晚還是得還回去。

因此在主公和大家的依依不舍之下,子龍將軍還是含淚準備踏上歸程。

……早晚應該還是會回來,她想,畢竟再文盲的人也知道趙雲最後還是跟了劉備的。

這些瑣事並未影響到她,她依舊是按部就班地安排百姓住所,分配糧食,招募流民入伍,留一批老兵在營中,順帶拜托二爺幫忙照看一下新兵,自己則帶上二百兵士準備出發。

自小沛至廣陵這一路大概要四五百裡,趕路也要十天左右才到,因此出門時她也得帶上輜重和騾馬。燈下案牘勞形,一卷竹簡接一卷竹簡地在那裡清點出發攜帶物資時,田豫忽然登門了。

“啊,國讓,”她很欣喜地招招手,“你替我看一看好不好?”

田豫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話咽了下去,點了點頭。

“你獨自領兵出門,是該小心些。”

這人雖然刮她錢時很可惡,但是替她乾活時就顯得很可愛了。

燈火掃在睫毛上,落下一片淺淺的陰影,將最近加班過度留下的黑眼圈蓋住,於是那幅專注地查看賬冊的模樣就顯得格外年輕又端正。

她端了茶水過來,倒了一杯給他,他也沒理,全神貫注地替她將物資清點明白,又添上幾樣趕路時很可能需要的雜物,要她去倉庫裡領。

“南下時暑氣更甚,”他說,“須得令醫士多備些草藥,防治時疫,一旦不慎,你又隻帶了一二百人,須臾便不成軍了。”

“沒問題,都聽你的,”她立刻記下來,隨口誇了一句,“國讓果然很可靠。”

田豫沒吭聲。

她抬起頭,發現他在定定地盯著她。

“……怎麼了?”她小心地問道,“又要錢?”

“這次不要錢,”田豫說,“要酒。”

田豫是來辭行的。

他已經同劉備說清楚自己要走,並且鄭重地道了彆。

主公很傷感,分彆時還握著他的手,“恨不與君共成大事也。”

田豫也很傷感,因此堅決拒絕了給他再來一場送行宴,表示自己要一個人孤零零地走。

但是孤零零地走又很不開心,劉備麾下那幾人待他敬重是有的,親密卻差了些,因此就跑來尋她喝酒了。

“但你為啥要走啊?”她大吃一驚,百思不得其解,“想加薪嗎?想加薪的話主公肯定會同意吧!”

田豫看起來很不想回答,但還是瞥了她一眼,“我在懸魚心中就是那般貪財小人嗎?”

“那倒也不是,”她立刻否認,“你看你一年到頭就穿不上一件新衣服,一看就太過儉省了,我這是為你著想。”

“我家在幽州,家中尚有老母,不願離得太遠。”他喝了一盞酒,幽幽地這麼說道。

“那可以把老母接過來呀,”她立刻說道,“我這兩日正忙著派人回平原去接些人回來。”

田豫沉默了一會兒,“這幾百裡路程,豈是容易處之。”

“要是接你家人的話,主公一定會多派些兵士的。”她說,“你放心好了,我幫你去——”

“……主公不聽我的諫言,”田豫最後終於把實話說出來了,“我留在這裡也是無用之人,何不早歸?”

她不吭聲了,上下左右不停地打量著田豫,這位年輕的文士說完之後,沉默地繼續喝酒,那個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

……雖然看起來可憐,但也不能掩蓋他內心的傲嬌。

主公不聽他勸,所以他就要跑路——其實就這麼點事而已。

當然,拋開這些軟萌的表象看本質,田豫要離開劉備,歸根結底是因為他覺得劉備守不住徐州,一旦戰事再起,少不得要玉石俱焚。

她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田豫沒有察覺到她的打量,還在繼續喝酒。

也許是因為已經交接完畢,明晨就要啟程,所以可以說說心裡話了,他甚至喝著喝著還一臉悲傷地抓住了她的手。

“與主公相處三載有餘,我實在是不忍離去的。”他說,“主公也好,幾位將軍也罷,皆是世間少有的正人君子,雖勢弱孤窮,卻待人以仁,我少時誓要擇一明主,而今明主就在眼前,卻不能有始有終,何其可笑啊!”

“那你就留下啊……”她小心地將手從他手掌下抽出來,不自在地搓了搓,“笑有啥用啊?”

“我亦希望如此!”明顯有幾分醉態的田豫滿眼悲傷地望著她,“與懸魚相處這些時日,我的確是不舍離去的!郎君品行高潔,任憑我如何欺你……都不曾與我動怒!若是我這腳不聽我的使喚,將我留下來,豈不省卻我這許多痛苦!”

她聽著聽著,就不搓手了。

哦,原來這哥們自己也知道刮她那許多錢是在欺負她。

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還沒來得及噴他兩句,就聽到了田豫最後幾個字。

陸懸魚有了主意。

田豫又喝了一盞酒,感覺自己的酒量快要到了,再喝下去便要誤了明日的行程,這萬萬不可。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想要同自己這位內心認定的好友鄭重地道個彆……或許留他同榻而眠也行,總之他……

他腦子裡這些紛亂而混沌的想法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不知什麼時候,陸懸魚消失了。

半室燈火,半室月光,獨留他孑然一人,站在這間陋室之中。

田豫抬起眼簾,想要透過窗子,看一看他的好友是不是去了室外時,腦後忽然傳來了一陣風聲。

他雖習君子六藝,卻鮮少親曆戰場,因此聽到風聲時已經躲不開了。

“我還真是很少聽到這中請求,”她手疾眼快地抓住了田豫的衣領,沒讓他軟塌塌地倒下去,另一隻手將並未出鞘的黑刃暫放在一邊,“但既然我們是好朋友!你說你想不聽使喚地留下來,那我當然要幫你一把啦!”

她摸了摸青年的後腦勺,那裡似乎慢慢鼓起來一個腫包,但她一點也不心疼,反而感覺快樂極了。

“來人啊!”她嚷了一句,一個小兵立刻就跑了過來。

“將軍?”

“給我準備個麻袋!”她開心地扛起了失去意識的田豫,順便還輕撫一下狗頭,為自己靠悶棍截獲一隻主簿而感到得意洋洋,“明天我要扛著上路!”

小兵的目光瘋狂在昏迷的文士身上和自家將軍身上掃來掃去,但他最後還是努力將目光收回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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