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長安, 來到平原後,陸懸魚經常離家出差,但她一般來說沒什麼擔心的事。
因為她家這一群姐姐妹妹總是會待在劉備的勢力範圍內, 以前在平原時都有主公幫忙照看, 現在來到下邳,左鄰有田豫, 右舍有太史慈, 她這回出個幾百裡的公差,三五天就能回去,當然更不會擔心家裡有什麼事。要不是這群諸夏侯曹恨不得吃了她,她還挺想多留幾天的!
鄄城這裡土特產不少, 她買了些布, 買了幾個泥人, 又買了幾張青猾皮,這是兗州特有的青山羊製成的羊皮, 雖然聽起來有點殘忍, 但還挺保暖, 她多買了幾張,還特熱情地問陳登要不要給老爺子也帶幾張。
不過陳登拒絕了, 不僅拒絕了,還“噗噗”地笑她。
“你就不怕離了鄄城的路上遇了賊,帶了這麼多東西,馬不能載,逃都逃不脫。”
“不怕,”她說,“這一路上的流寇怎麼比得了昨晚的鴻門宴。”
陳登咳嗽了一聲,不過她沒在意, 也沒在意一旁陪他們溜溜彎,當個免費向導的青年文士。
“但凡他們能殺得了我,昨晚怎麼能留下我。”她理直氣壯地這樣說道,“既然曹孟德的那群武將都殺不掉我,那我還怕什麼。”
那個青年笑眯眯在旁邊聽,冷不丁問了一句。
“將軍勇武,世所罕見,這幾年來,可曾遇過敵手?”
她還真想了一下,“嗯,你們那位‘惡來’就很強啊。”
“典韋都尉雖雄武壯烈,”青年笑道,“畢竟稍遜將軍一籌,亦非名聞天下的勇士。”
她總覺得名聞天下似有所指,但她想了一想,沒吭聲。
見她不接話,那位青年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十分識趣地與陳登又聊起了徐州的經學大家出了什麼書,有了什麼高妙見解。
但她總覺得這哥們心裡藏了什麼壞主意似的,總之像是這事兒沒完。
回徐州時荀彧又出來送了送他們,除了同陳登客氣幾句外,還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欲言又止。
她假裝沒看見。
回去這一路上都挺風平浪靜的,她想象中的曹老板的騎兵並沒有自鄄城而出,連夜追殺他們,甚至來時下著雨,去時一路天晴,路邊已經乾透的泥地裡,偷偷長出了一點嫩綠的草芽,看了就很讓人心情舒爽。
這種舒爽感在她進了下邳城時被打斷了。
守城的小卒自然是認得他們的,一見到她,那個眼神就有點不對勁。
當麵自然還是恭恭敬敬的,但待她走過之後,又在背後指指點點。
“好像有什麼事似的。”她木木地說道。
陳登臉上也浮現出一層詫異,“城中風平浪靜,料來無甚大事,我先去主公府回信,辭玉回家看看便是。”
……家裡能有什麼事?
她帶著十幾個騎兵,外加十幾匹馱馬,每一匹上都馱滿了大包小裹,在城中就不敢加速,一路小跑,頂著百姓的目光,硬著頭皮往家裡趕。
越往家走,路邊指指點點的人就越多。
有男人,但更多的是女人,掩著嘴交頭接耳,甚至有幾個婦人興奮地喚了彆人過來,一起來看她,那個眉毛高高挑起,快要飛出眼眶似的,看得她心裡更沒底了。
見她經過,有好事的便偷偷摸摸跟在後麵,等她終於到了家門口時,身後已經拉起一支隊伍。
門口這條路麵前幾日也下過雨來著,現在又乾了,但馬車經過的車轍還是為它留下些凹凸不平的印記。
……她的意思是,這種地麵跪起來應該挺不舒服的。
所以看到門口有人跪在那裡,她腦子裡有點空,就沒反應過來。
從背影看,跪著的是個男人,一身細布衣衫,聽到馬蹄聲,男人就轉過了頭。
雖然那兩隻眼睛下青黑一片,頭發胡須亂蓬蓬的沒法看,但那張臉她還是勉強認了出來。
“曲……”
於是這漢子眼圈裡的淚水嘩啦一下就流出來了!
哽咽著,膝行著轉過身,給她磕了個頭。
“求將軍讓我見見我妻兒一麵吧!”
……她茫然無措地向著四周看了一圈。
……下邳這群圍觀的閒人們嘴巴圍成了一個圓,興奮地發出了一聲“喔——!”
……她感覺更無措了。
呂布的並州兵卒雖至小沛,其中高順營中也有許多人與陸懸魚相識,但現下陸懸魚已經改名為陸廉,況且又率兵自小沛撤出,並州的兵卒中就很少有人知道,當初那位常去將軍府上的少年現下在徐州,並且還在劉備這處出仕。
……但經不住一個嘴欠的魏續。
他那一日吃飽了在營中曬太陽,看兵士在他麵前跑來跑去的操練,突然就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曲六?曲六!”
那個小軍官就跑了過來,“魏將軍有何吩咐?”
“你怎的還在營中?”魏續說道,“怎沒告個假?”
曲六睜大眼睛,“何故告假?”
“啊,你還不知道!”魏續從胡床上蹦起來,興奮地嚷道,“陸懸魚你知道吧?小陸而今是劉豫州的將軍了,他可不是隻身來的徐州,他還帶上了你妻兒一家!”
這個並州漢子像是被雷打了一般,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我妻?”
“是啊,”魏續點點頭,“那小婦人變化不大,我認得她的,那日我同將軍去小陸將軍府上赴宴,便見到了她!”
那漢子低了一會兒頭,不吭聲。
又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小心翼翼。
“她……裝束如何?氣色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