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竟然受了這樣的難,不免讓人十分感慨,這世上有沒有忠義之士,站出來幫天子一把呢?
話題究竟是如何引到這裡的,陸懸魚過後想起來覺得很蹊蹺。
但此時陳宮便忽然發話了。
“使君既有一片忠君之心,我等正可替使君呈至駕前!”
席間忽然靜了一下。
劉備一愣,“公台為何如此說?”
“數日之前,天子曾有手筆版書,召呂將軍前去,奉旨迎駕,”陳宮一臉真誠地說道,“陶公在世的時候,就曾質疑曹賊斷絕貢路,現在使君有福了!徐州六郡這幾年的供物,呂將軍可以幫使君千裡帶過去!不辭辛勞!不求酬謝!”
這個消息過於突然,其中暗含的寓意也很明顯,一時間周圍開始議論紛紛。
“奉先欲迎天子?”
“不錯,我等欲奉天子東還,以糧迎道路,使君意下如何呢?”
陳宮殷勤地看著劉備。
呂布殷勤地看著陳宮。
她左右看看。
張遼前一段時間在盯著呂布看,現在這段時間在盯著劉備看。
她和張遼差不多坐對桌,但這麼半天,看張遼的脖子轉到這邊,轉到那邊,就沒有看著前麵的時候。
……奇奇怪怪的。
高順和他相反,坐在那裡,冷不丁的目光就飄過來。
她看過去時,他同她對視一眼,還是一臉的冷峻,什麼也看不出來。
“呂將軍要走了嗎?”她忍了一會兒,還是問出聲了。
高順一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睛,就那麼盯著她看。
……但是高順沒回她,張遼也沒回她,呂布似乎很想跟她說話,那張嘴鼓了一會兒又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很頹地低下了頭。
並州軍想去雒陽,但是這條路暫時是斷絕的,所以還得劉備想想,怎麼幫一把。
有的人在專注地聽,專注地出主意,參加討論。
有的人已經開始吃吃喝喝,小聲閒聊,忙點彆的事了。
關於呂布要怎麼繞開曹老板的兗州——眾所周知,就呂布給曹老板留下的心理陰影而言,但凡他擦邊進了兗州,那曹老板肯定能飯都不吃鞋也不穿,拎刀就出來砍他——陳珪給了一條建議。
此時田楷和袁譚在青州打得很艱苦,如果能幫田楷一把,擊退袁譚,就可以借道青州,自東郡狂奔去河內了。
呂布雖然狗,但既然天子給他發了詔書,東郡太守臧洪是個忠臣,必然不會阻攔他。
但提到北上擊退袁譚……
正在吃一隻炸得挺酥脆的丸子的陸懸魚忽然抬起頭,“看我乾什麼?”
“辭玉既督東海琅琊軍事,怎麼連青州之事也不知。”
……她瞥了陳群一眼。
“不知也無事,”糜竺先生轉過臉來看向她,笑得很和藹,“我便是東海郡之人。”
“子仲先生是東海人嗎?”
“嗯,我有個弟弟,現下賦閒在家,將軍既然要去東海,他可為將軍帳前效力。”
“那很好啊!”她欣喜地說道,“到時必有重謝……”
“重謝倒不必,”糜竺說道,“我那個弟弟年紀尚幼,十分不懂事,來將軍帳前曆練,不須食祿,將軍隻要不將他趕回來就成了。”
糜竺先生的這位弟弟叫糜芳,字子方,聽說也是剛剛及冠的年齡,存在感很低,她就從來沒注意過,此時聽他這樣說,感覺好像多了個向導,連忙應下。
……但不知道為什麼,田豫在時不時地看她。
……太史慈好像也在看她。
劉備笑眯眯地摸了摸精心打理的胡子。
宴飲終究有散席的一刻,但賓客們已經漸漸離去了。
劉備和陳宮的拉鋸戰還沒有結束,可能這兩天還要繼續,重點大概就在“給這群並州狗子送走要花多少錢”……
高順路過她這裡時,衝她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目不直視地出門了。
……就一點都看不出剛剛進來時那個慌亂的模樣。
張遼路過她這裡時,好像想說點什麼,但匆匆忙忙地也離開了。
……不知道心裡在想啥。
但是呂布路過她這裡時,明顯是憋了一天的話終於可以噴出來了!而且這隻狗子還有點喝高了!
“女郎很好!”他這樣大聲對她說道,“當男人有什麼好,就算快意一時,總得娶妻!你聽我說!以你現下的功績,這徐州城的男人,你大可以隨便挑!休要匆匆忙忙地嫁人!若是挑不過來,我同你說,我們並州——”
“將軍!”剛剛還在同劉備拉鋸戰談判的陳宮匆匆趕了過來,“將軍醉了!”
呂布回頭看了一眼陳宮,臉上仿佛還帶了一絲悲涼。
但他最後還是訥訥地跟著走了。
留下她站在屋子裡,遲疑了一會兒,剛準備也邁開腿回家時,忽然有仆役小聲驚呼起來。
“這個案角怎麼回事啊!”
“這是哪位的坐席啊?!”
她轉身望過去時,兩三個仆役婢女一臉崩裂地彎下腰,聚在那裡嘀咕。
“那是高順,高伯遜將軍的案幾,”她走過去,“怎麼了?”
“……將軍你看!”
高順這頓飯吃得挺高冷來著?一點問題都沒有。
她低頭看了一下,感覺自己也裂了。
……這個案幾的一角,被高順拿手摳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