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第五十二章(1 / 2)

“快護旗——!”

當這樣的聲音響起, 身側士兵慌亂不堪,忙忙地去護這麵大旗時,陸廉的箭已經如流星般飛了過來, 第一箭釘穿了一名護在旗下的牙旗兵頭顱, 一片混亂中,第二箭又至, 正中旗杆!

若是再有第三箭,這麵大旗是無論如何也擎不住的!軍旗一倒, 士兵們不明所以, 士氣頃刻間便要崩塌了!

於是連護衛於禁左右的親衛也忙不迭地舉起長牌,欲護大纛時,在這片混亂旋渦中心處的於禁一瞬間卻把什麼都想明白了。

——那個神射手正是陸廉本人。

而陷入這樣的困境中, 實在是他想得太多,又想得太少的緣故。

今晨決戰時,太史慈隻剩兩千步卒,而他兵力兩倍於他,一旁又有虎豹騎護衛,並不懼怕張遼的並州騎兵,因此他若是不計代價, 傾儘全力的莽夫, 他必定已經將太史慈這兩千餘人攻破了;

但他心中忌憚陸廉, 又漸漸起了貪念, 認為無論如何他也是據城而戰,若是陸廉羸弱, 他可破之,若陸廉勇武,士兵亦悍勇不輸兗州兵, 他也能維持住守勢,從容後撤回淮安城下,與城中守軍合擊劉備的這支精兵;

他有了這樣的謀劃,便以此為據,開始揣度陸廉會如何行動——她一路小心,不許敵方斥候離近打探,必定想要掩蓋些什麼,再考慮到俘虜所說,這支兵馬疲憊之極,於禁自然覺得勘破了她的計謀,並分兵上前,想要摧枯拉朽一般大破她的兵馬!他這樣想,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陸廉成名的第一戰,不就是在下邳城下,使三百新兵偽裝成袁術麾下五雷道徒模樣,虛張聲勢,令曹兵不戰自亂,才有機會陣斬了曹洪嗎?

他分兵稍稍一試,被陸廉小心掩蓋起來的孱弱便一覽無遺了!這豈不是證實了他心中的懷疑與推斷?

於禁想了這麼多,卻不曾想到連這一層順理成章的孱弱也是陸廉偽裝出來的表象!

那些士兵的戰鬥力的確已經大幅度下降,但他們的士氣並不低落,他們儘管撤退,但仍然一伍一什地互相拱衛,並肩作戰。

而維持這股士氣的根基,便是那個站在車上,第三次拉開強弓的女性統帥!

想要在萬軍從中射殺敵方主帥,難度不啻於登天,因為主帥身邊永遠有數十甚至上百名親衛,手持長牌,警惕地保護著他。

但主帥身後的大纛也有如此待遇,這兩者不管哪一個受到了威脅,都會令士氣瞬間崩塌。

因此當追星趕月般的兩箭都奔著那麵大旗而去時,於禁身前的親衛也不免慌亂地去看顧那麵軍心的象征,就在這須臾之間,主帥麵前終於短暫地露出了一小片空隙!

當弩矢自林中而出,向著那些散亂的士兵而去時,陸廉的第三支箭並沒有繼續瞄準大纛,而是微微地調整了一下角度。

於是箭尖輕輕地,指向了於禁。

而他身前的騎兵與長牌兵都已經被前兩支箭分去了心神,在這一瞬間,誰也不會回過頭來,保護他們的主將。

儘管在千軍萬馬中,於禁周身卻如墜冰窟,他清楚地意識到,他要靠自己麵對這一箭。

儘管持軍嚴整,以法禦下,甚至看起來很有些高高在上的莊嚴風度,但於禁出身並不高貴。

他出自寒門,早年濟北相鮑信招募郡兵圍剿黃巾時,於禁附從,此後鮑信迎立曹操為兗州牧,再之後鮑信戰死,於禁也就順理成章來到了曹操麾下。

他這十數年的戎馬生涯並非一蹴而就,但於禁很注意學習,無論他在什麼位置,他既刻苦攻讀兵書,也會認真聽取那些老革的經驗之談。

比如說,若是騎在馬上,對麵有弓手彎弓欲射,該當如何?

有個北麵戍邊歸來的騎兵這樣教過他:你用力地去拉扯韁繩,迫使馬兒抬頭,再抬頭,它便會後退著地,人立而起。

——再然後,會發生什麼事?

於禁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生死關頭,但他心中仍然牢牢記著這句話。當對麵的主帥鬆開手,滿弓便化為了一道流光,帶著破開空氣的清鳴,筆直向他而來時,這個中年男人一瞬間狠狠地勒住了韁繩!

戰馬猛地站起,將主帥的身軀擋在它身後,而後那一片光滑的皮毛便被箭矢狠狠地穿透了!一聲長長的嘶鳴自這匹雄壯的戰馬胸腔中迸發開來,隨之那匹戰馬兩隻前蹄落地時,身軀便再也站不穩了。

可隻要這一瞬,隻要擋了這一箭便足夠了!

不待被掀下去,於禁身手敏捷地從馬上跳下,幾乎與此同時,那匹戰馬的嘴裡冒出血沫,沒掙紮幾步便頹然倒地。

親衛們大驚失色地重新轉回來援救他時,於禁正轉過頭去。

他的目光穿過了無數士兵,他麾下的,或者是陸廉麾下的,穿過了那些昏暗的樹木與枝葉,視線最終仍然落在了那個人身上。

她的第三箭不能取他性命,似乎也並不令她氣惱,她自那輛陷入沼澤的馬車上跳下來,步履十分輕巧地融入了林中,與她的士兵們混在了一起。

天色漸漸變得陰鷙起來,這片於禁所陌生的林地也變得更加危險起來。

顯而易見,這片林地也在她的計謀之中——他竟然不熟悉這裡的地勢,令自己缺少戒備地陷入到這樣的困境之中。於禁心中閃過一絲這樣的懊惱,但這絲懊惱很快被他拋之腦後。

他也曾身經百戰,立下了赫赫的戰功與威名,他可不是那等稍稍一詐便嚇得六神無主的庸才!哪怕是絕境,他也要走出一條路來!

“傳令下去!藤牌兵在前,遮擋箭矢!”他厲聲道,“其餘士兵以伍為戰,聽金鉦而動,徐徐退後,重整陣型!”

如果說剛剛誘於禁入彀時,陸懸魚心中稍稍有過那麼一點對他的輕視——她的確是很順遂地用少量兵力將他誘進了這片林中,並且以弩兵與主力漸取合圍之勢——此刻這點輕視也煙消雲散了。

當於禁察覺到自己陷入陷阱,他幾乎一點也沒有表露出慌亂。

無論是躲過她那一箭的手段,還是之後所下達的命令,都顯出這個武將冷靜而果決的手段。

他犯了一個錯,但他坦然地接受了因這個錯誤而陷入的困境,並且極其努力地企圖從困境中逃脫出來,甚至不放棄翻盤的可能。

那些士兵們艱難地在沼澤地裡步步後撤,這並非一件容易之事。

他們想要將雙腳從泥裡拔起時,總要用儘全身力氣,但與此同時,他們還必須儘量地躲在藤牌手的身後,因為林中埋伏好的弩手與弓手還在一輪接一輪地向他們傾瀉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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