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第七十四章(1 / 2)

曹操並不是沒有騎兵, 正相反,他訓練出了一支引以為傲的精兵——“虎豹騎”,並且借由他們, 從南下宛城開始, 一路摧城拔寨,如一場席卷中原的狂風一般, 一路將專心於對抗袁術的劉備追殺至下邳。

他以逸待勞, 而劉備的兵馬原本已經久戰勞苦, 他因此輕取了大半個徐./州,並且準備安心在徐州城下以逸待勞,困死劉備。

這計謀是他與荀攸郭嘉反複推演之後製訂的,他當然不會忘記關羽和陸廉這支兵馬, 因此他派曹仁守淮水, 又派於禁去拿淮安。

有了這兩重防線,關陸怎麼能來到他的麵前?

更不用提還有一個孫策虎視眈眈!

每一步都是死局,每一步都是絕境, 每一步都要留下無數屍骨!

自廬江北上, 先破孫策,後攻袁術, 滅曹仁, 驅於禁,一氣不停!

這是一條血路。

依曹操來推算,關陸聯軍共計三萬人馬, 這一路折損甚劇,果然到了他麵前時,隻有五千老兵,另外數千兵馬完全是附近支援的郡兵。

若以尋常人的眼光來看, 強弩之末,不穿魯縞,這樣一支疲憊已極的殘兵,曹操是不必花心思對待的。

但他依然全力以赴地迎戰了——

在他眼裡,陸廉和她那最後的一萬人馬值得他這樣鄭重其事!

陸廉並非什麼強弩,而是一柄劍,這與她握著列缺也好,握著長戟馬槊也罷,都沒有什麼關係。

她是個謀定而後動的將領,謀時謹慎多思,動時一往無前,除非殺了她,否則即使他獲得徐./州,也無法安眠。

……但這樣的幻想已經徹底破滅了。

張遼的騎兵從戰場的東南角繞行了數十裡,自馬陵山後而出,戰馬奔騰,須臾間便在曹操的後軍防線上衝開了一條口子!

若那位統帥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這一幕,也許他會笑罵一聲小兒輕狡,但這一群騎兵衝進防線鬆散的後軍之中,隻要幾步路便能來到他的麵前,因而他的笑罵已經無法出口了。

士兵如同被疾風蕩滌的勁草,而他自然是這股自並州而下,翻過太行山,跨過黃河,冰冷而又浩大的寒風一心想要摧毀的敵人。

但他仍然感覺諷刺極了,因而忍不住輕輕地笑了一聲。

就在他笑出聲的那一刻,一股寒風比騎士們更快地來到了他的麵前!

“主公!”

曹操一驚,但他身旁的校尉許褚比他的反應更快,舉起了一麵盾牌,那支長箭狠狠地釘在上麵,箭羽顫抖許久,不肯停下。

就在虎士們圍在曹操四周,用盾牌和自己的身體護住主公時,統領這支並州騎兵的將軍策馬一躍,戰馬輕輕巧巧地越過了前麵幾名士兵,並且用這股高速衝刺的力量撞翻了接下來的幾名身著鎧甲的旗兵。

馬槊上的寒光帶著壓迫眾生的力量,精準地戳向那麵飾以犛牛尾的玄色大旗。

“鎮東將軍”、“費亭侯”、“兗州牧”,這一串雄渾華美的篆字因這股寒風而輕輕地飄蕩了起來。

士兵們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而在下一刻,它仿佛已經承受不住這許多沉重的頭銜,轟然倒在了塵土裡。

張遼的騎兵數量並不算多,但在這個陣型已經完全鬆散的平原戰場上,他們幾乎是無敵的。

在這場戰鬥還未開始之前,他曾經同陸懸魚聊起過到底要怎樣才有可能勝過曹操,討論了很久都討論不出一個結果。

“問題不在於他想要誘我出擊,”她這樣說道,“曹操是個很謹慎的人,僅憑不足千的騎兵想要一力衝開陣型是很難的。”

“但若不以騎兵當先,又有何計能令其自亂陣腳?”

“你就算用騎兵當先,也是沒有用的,”她想了半天,愁眉苦臉,“你看,他占著馬陵山,若是退,隻會退進山口裡,難道你的騎兵還能翻山越嶺,跑到山路上去衝鋒他嗎?”

於是張遼也跟著憋憋屈屈地不吭聲了。

“曹操選此處紮營,顯見是心中謀劃已畢,”徐元直先生思考一會兒之後,精確地分析道,“除非能將他的戰線拉長,帶到平原上來,否則文遠就算以騎兵當先,恐怕也不能撼動兗州軍。”

……將戰線拉長。

……徐元直先生的想法對勁肯定是對勁的,若是將兗州軍不僅拉到平原上,還能將戰線拉長,陣容拉散,那肯定是騎兵想怎麼衝就怎麼衝。

……但問題是曹操不是傻子啊!他長得像傻子嗎!

“我可以領一軍誘之,”太史慈這樣表態了,“到時詐敗如何?”

“曹操兵力數倍於我,子義豈能瞞得過他。”

大家於是又開始了一輪沉默。

“我有一個想法。”

陸懸魚突然這樣說道。

她的聲音平靜極了,就像是在說“淮安城的小麻花確實很好吃”一樣平靜。

因此張遼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出了一個怎樣的計謀。

在大纛倒下之後,戰場的形勢並沒有立刻起了變化。

先是雙方士兵都茫茫然了一會兒,追擊的不知道自己這方有了什麼變化,他們已經被勝利攫取了心誌,他們的耳朵裡聽不到金鉦急促的聲音,眼睛裡看不見令旗揮動的軌跡,他們奔跑在這片荒原上,繼續努力地追逐潰逃的敵人,繼續爭奪那些精美的戰利品。

而逃走的無法感知到衝進戰場的是他們的友軍,他們仍然在全力以赴地逃命,丟下武器,丟下旗幟,丟下尊嚴與理智,丟下鼻涕與眼淚,甚至連胸腔裡最後一口空氣也丟了出去,直到跑得筋疲力儘,倒在已經沾滿鮮血的荒草之上。

就在此時,太史慈開始收攏起殘軍。

他用身邊的數百名最後的,也是最忠誠的東萊子弟組成了一道防線,攔住了那些仍然在逃走的士兵,並且要求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斷地大喊。

“曹操敗了!”

“曹操敗了!”

“曹操敗了!”

當這樣呐喊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兗州軍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們身邊的同袍在一個接一個倒下!

那盤旋在耳邊,揮之不去的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

快拿起武器!快結陣而戰!快修整你們的隊列,快啊!

校尉們騎在馬上,這樣歇斯底裡地大喊,喊得嗓子都要嘶啞,喊得眼睛都要流下血淚,可是還沒等他們真正將士兵集結起來,並州騎兵已經衝到了他們的麵前。

那些騎兵也許用馬槊,也許用長戟,也許隻是順手從地上拔.起了一根長矛,也許他們從腰間拔.出了環首刀……但當他們來到麵前時,兗州兵發現他們其中還有許多人手持銅殳(shu 一聲)。

這種銅殳不同於儀仗隊裡那種丈餘長而無鋒芒的禮器,它被改良過,比環首刀略長一些,但仍然不足四尺,殳頭上的三棱刃不足尺長,殳頭後麵便是布滿尖刺的銅球。

當騎兵拎著這釘錘一般的凶器,帶著戰馬衝鋒的力量砸向對麵的敵人時,無論是穿甲的武將還是不穿甲的士兵,都在那一瞬間被砸得腦漿迸裂,胸骨凹陷!

它不像馬槊可以撕開嚴密而結實的防線,但在凶殘程度與殺戮方麵,這種狼牙棒一樣的武器更勝一籌!

看著這樣一柄染著血跡的釘錘自頭頂砸下來,什麼樣的勇士能站穩腳步?

尤其他們……尤其他們已經搶奪到了很多的戰利品啊!

如果能夠逃開,他們是知道這條路的!他們……他們可以……

他們不用跑過騎兵啊,他們隻要跑過同袍……他們是不是就可以帶著這些戰利品,慌慌忙忙地回下邳旁的軍營裡去?

這數百騎兵迅速地衝進戰場,目標卻並不是殺光敵人。

張遼的指示非常明確,他們要一次又一次地驅趕敵人,像狼群驅趕羔羊那樣,擊碎他們重新集結陣線的努力,殺死那些仍然在傳令,仍然在指揮的軍官與武將,直至兗州軍也徹底潰散為止!

那麼,要不要去救援小陸將軍呢?

有並州老兵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即使這群騎兵在大戰之前,肌肉都繃得很緊,表情也繃得很緊,但聽到有人這樣問時,其餘幾個同袍還是悄悄地露出了一張怪相。

他們的將軍似乎一點也沒聽出自己士兵的言外之意。

她是為了我們,才甘冒這樣的風險。

張遼的眼睛黝黑極了,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而我們的職責就是贏下這一陣,諸君!

曹賊贏過我們一次,難道他能再贏一次?!難道他能在我們麵前屠戮青徐生民嗎!

我們是為大義,為萬民而戰!

將軍的大義凜然立刻引得騎兵們心神激蕩,也跟著用馬槊狠狠砸在地麵,表達自己的慷慨激昂。

——不過也是為了小陸將軍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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