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第四章(1 / 2)

天氣越來越暖, 路上行人的衣衫也越來越單薄。

荀諶跟著陸懸魚一同回到劇城,下榻官舍時,陳群已經換上了夏時的葛衣,急急忙忙地登門拜訪。

這位青年比荀諶小幾歲, 比荀彧則小了十歲左右, 因此陳群雖然十分尊敬荀彧, 卻與荀諶更加相熟些。

“友若此為何而來?”

“若說為公, 正為袁劉結好而來,”荀諶笑吟吟地說道, “若說為私,也很想來看一看長文。”

陳群就更高興了。

“待下邳事畢,若是友若不忙回返, 正可來學宮見一見天下名士!”

“聽聞孔文舉才華過人, 體氣高妙,”荀諶十分有興趣地問道,“學宮中可有與之比擬者?”

“若以文辭華美而論, 世間恐難有比者,不過……”

學宮中的名士,有寫詩賦的, 也有做經學學問的,還有特彆會寫各種公文,比如什麼表檄碑誦的,更有對時局十分有見底者, 善作策論。

陳群這樣滔滔不絕地說, 荀諶便微笑著靜靜聽。

這些名士大部分是外來的,少部分是當初黃巾作亂時,離開青州, 四處流散,現在又回來的。

孔融很喜歡這些人,並且從中挑選有賢名者,推薦給了陸廉,由田豫和陳群來為他們安排職位。

“諶自平原渡河,一路南下時,曾見案比度田之舉,”荀諶有意無意地說道,“這些被舉薦上來的文士,定有一番抱負可施展。”

“自是如此,隻是去歲征戰,還是有許多小吏流散,”陳群苦笑道,“北海竟任用了許多女吏,惹士庶驚詫不已,好在今歲能議定田地,又追查出許多隱戶,可保今歲錢糧無憂了。”

荀諶又看了陳群一眼。

他說話坦坦蕩蕩的,一點也不遮掩,反而更顯得北海現下局勢穩若磐石。

……但怎麼可能呢?

……大家都出身世家,追索隱田隱戶這種事是什麼性質的舉措,陸廉不知,陳群也不知嗎?

……對於荀氏這種家大業大,主君倚重,不缺錢貨的名門來說也就罷了,對於郡縣裡普通的豪強而言,這完全是挖墳掘墓般的行為啊!

大概是荀諶的目光太過詫異,陳群立刻了悟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將軍為追索隱田隱戶,歲除時曾請北海全郡的豪強來劇城赴宴……”

荀諶擺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陳群立刻又慌忙地解釋了一句,“將軍不曾害人性命!她曉之以理,我家主公又動之以情,豪強自然心服。”

……曉之以理。

……動之以情。

“我明白了,你家將軍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陳群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天底下斷沒有這種道理,隻要“講一講”就能讓整個郡的世家都心甘情願將自家隱田交上來。

所以一定是陸廉恩威並施,用了什麼雷霆手段,將北海豪族來來回回,如犁地一般犁了數遍,當這些豪族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過,再沒什麼手段與她抗衡時,自然隻能乖乖交上田產家貲。

他出身潁川荀氏,又身為冀州彆駕,出使北海,原本劇城當有許多世家故舊前來拜訪。

……現在看來,除了陳群與孔融之外,大概不會有人敢上門了。

……還真是好手段。

窗子被支了起來,有柳絮與春風一起飄了進來。

暖洋洋,毛茸茸,落在了席子上,似還不死心,想要悄悄地翻進杯盞裡去。

陳群連忙將陶杯拿了起來,望一望正注視這一幕的荀諶,忽然就笑了。

“友若必是在腹誹將軍。”

他這位老友也笑了,“何以見得?”

“將軍與你我出身不同,行事舉止也十分隨意,友若初見她時,恐怕心中多有臧否,”陳群說道,“但相處久了,自然會察覺到將軍天真率直,品行高潔之處,她……”

……他講起來了。

荀諶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看。

這位青年文士在劇城自然也有幾個好友,但他性情謹慎端肅,平時少言寡語,並不與人這樣絮絮叨叨地閒聊,現下見到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情分不比尋常,自然話就多了起來。

儘管兩人各事其主,陳群在談及北海政務時,顯見有些心機在其中,不能說不防備他。

……但在涉及“陸廉”這個人的私事上,陳群確實是沒有防備自己的好友,他隻是很自然而然地講出他眼中的陸廉是個什麼模樣。

她生活得很樸素,很有自製力,喝不慣他的茶這一點不太好,但彆人要是想送她什麼金銀珠寶之類的女子首飾,她一定也不會收下,這就很不錯!

既有自製力,又有仁義之心,而且還那樣勇武!並且私下裡還是一個十分率直磊落的人!跟這樣的人共事真是太愉快了!

陳群的滔滔不絕漸漸就轉了一個小彎,夾帶了一些微妙的私貨。

“我雖在北海,偶爾也會聽聞袁本初麾下謀士者眾,縱有國士之材,也不免受人攻訐,”他十分真誠地望著麵前的好友,“友若之才,十倍於我!若是能來北海……”

荀諶抿著嘴,笑眯眯地看著他,一直聽到陳群終於不裝了,他才慢條斯理地從席子上端起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長文既真心待我,我不能不剖肺腑。”他說,“我與紀亭侯相識,遠在長文之前。”

陳群臉上的笑容停滯了。

“友若如何會與她相識?”

荀諶的目光又一次悄悄地避開了,臉上也淡淡飛上了一抹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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