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袁紹府上的風波, 很快就消弭無蹤了。
袁紹派了鄴城的良醫去看審配和許攸額頭上的傷,都不重,隻要養一養就好, 當然心裡的傷要養多久就沒人知道了, 反正主公是特地登門探望了幾次。
那些跟著審配許攸一起跪下,嚷嚷著要去攻打青州的謀士們也都獲得了主公的溫言安撫。
於是袁譚就有點不太開心。
“他們彼此攻伐,毀的是我袁家的基業, ”大公子這樣抱怨道, “先生為何阻止我上前直言相諫?”
郭圖慢條斯理地捧起了熱茶, 輕輕地啜了一口,“公子是明公的長子, 更當習得拉攏小人的道理。”
“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我為何要拉攏小人?”
郭圖神秘地一笑,“這些人彼此攻伐,內心自然惴惴,大公子再上前撫慰, 他們自然感激。”
在袁譚皺眉思考這句話時,郭圖又開口了。
“我以大公子的名義給他們送禮撫慰, 審正南、逢元圖拒而不受, 但辛評、孟岱、蔣奇都大有喜色, ”他笑了一聲,“大公子可知其中之意?”
如果是一般人, 可能會想到審配和逢紀是不是為人剛烈率直, 不受賄賂,但郭圖對袁譚真是太了解了。
他雖然口口聲聲以君子自比,但腦子裡隻有那麼一點東西, 眼睛裡也隻有那麼一點東西。
果然袁譚臉色一沉,“莫非他二人更看重袁尚?”
“明公征戰多年,身有沉屙,”郭圖推心置腹地說道,“大公子不能隻看眼前,還要圖日後哪。”
那雙凶狠的眼睛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不日便是伏日,我離鄴之前,設宴款待他們如何?”
郭圖笑眯眯地點點頭,“大公子有此城府,何愁來日青州不破?”
大公子很想要伸出手去,做一個慷慨激昂的手勢。
但當他的手臂揮舞到半空時,忽然就不受控地哆嗦起來,於是它的主人也失去了繼續揮灑意氣的興致,將它重新落下。
“箭創未愈,大公子當善加保養才是。”
這位驕傲的世家公子並沒有被身邊謀士輕飄飄的話語安慰到。
他頹然地盯著那條臂膀,最後還是移開了目光。
伏日總歸是個節日,但沒心思過節的人也不獨袁譚一個。
張繡回到自己府上時,先是在門口處便狠狠地將頭盔摘下來,猛地往地上摜,恨不得再踩上兩腳,然後才繼續邁步往裡走。
這種舉動很不尋常,上一次還是發生在曹操占領宛城後,突發奇想要納張繡的寡嬸時,張繡聽到消息之後,也是這樣一副怒發衝冠的模樣。
考慮到這一次來到陽安的不是曹操,而是蔡瑁,而蔡瑁此人雖然有些驕縱的性子,但也不至於乾出曹賊那種事,再考慮到張繡也沒有第二個寡嬸可能因為美貌而引來禍端——賈詡覺得,他大概是猜出張繡因為什麼事而生氣了。
“劉景升遣蔡瑁至此,莫非是督軍而來?”
張繡吃了一驚,臉上的怒色也消去許多,“先生何以知之?正為此來!”
“欲催將軍,速攻宛城?”
“曹操在宛城自留了兵馬,他又收複了城中豪強,我這點兵馬去攻宛城,如何能攻得下?”張繡罵道,“劉表坐擁荊州數萬兵馬,卻不肯自領兵去攻伐,隻想借我的兵!”
“既如此,將軍以金帛結交了蔡瑁,再時時宴飲,敷衍他些許日子便是。”
“我搪塞他又能搪塞多久?一月兩月,他也許等了,三五個月,他便不催,難道劉表也不催麼?”
“三五月後,說不定另有天地,”賈詡笑道,“那時將軍的煩心之事便迎刃而解了。”
張繡不是一個聰明人。
……但他聽話。
所以當他虛心好學,請教老師時,賈詡也就耐心地同他分說了一遍。
“宛城雖大,但夾在曹劉之間,將軍就算攻下,也無以自立。”
張繡若有所思。
“是不錯,我原本也想過投曹,無奈曹賊做下那等惡事,逼我不得不與他不死不休!”他說道,“況且他現下又被朝命討伐,劉表好歹漢室宗親,否則我怎會寄居劉表之下?”
賈詡摸摸胡子,“將軍,此劉不可,彆有他劉啊。”
認真聽講的學生端坐在對麵,愣愣地看著他,過了半天才蹦出一個詞。
“劉備?”
老師微笑著點點頭,不過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若是這一戰曹操勝了,我原本想勸將軍投曹的。”
“我與他有大仇,他如何能留我?!”
“曹公勝而喜,必然需要寬宏大量的名聲,”賈詡道,“他必厚待將軍。”